|
|
|
|
|
|
c***s 发帖数: 70028 | 1 警方捣毁藏匿在娱乐场所中的吸毒窝点。
隐秘“毒圈”:另类都市社交
看着电脑上李代沫吸毒被抓的新闻,医生方文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这一年里,他见识了太多类似的年轻有为的吸毒者。他工作于北京一所特殊的戒毒医院。他的病人里,有人才华横溢,有人身家过亿,最终却都成为毒品的奴隶。
与吸毒者接触的日子,方文开始意识到“圈子”的存在。那是把这些年轻人拉入吸毒深渊的罪魁祸首。“圈子”隐匿在城市的奢华夜场;“圈子”隐藏在酒店的高级套间。在圈子里,名流们将吸毒当作时尚,当作减压和社会交际的方式。一些吸毒的明星甚至认为,少量吸食冰毒,会让表演效果更佳,吸毒后几昼夜不吃不睡,有利于连轴拍戏和减肥……
如果说戒毒是自我救赎,铲除圈子则是社会的驱毒之道。
1. “被囚禁”的名流
爬上4楼,从栏杆间隙,医生方文向保安要来钥匙,“咣当”一声,拉开一扇紧锁的白色大门。他转身,落锁,又是“咣当”一声,把自己关进一个隐秘的世界。
这里是北京高新医院的戒毒治疗科。方文是这里的医生,在此已工作近一年。这天是北京初春,然而医院内的气氛却有些压抑。虽然楼下的大院里停着宝马、奔驰等豪车,但这里已与正常人的社会隔绝。
戒毒者身为富裕阶层——当然,这里的戒毒费用也并非一般人可以承担得起:15天戒毒疗程,收费1-2万元。
医院院长刘相富说:“以往吸食毒品的多是社会下层,现在有往社会中上层蔓延的趋势。”他们的病人,既来自京城,也来自外地。有夫妻,也有兄弟。普遍年龄30岁左右,最小的只有16岁。
医生方文每天都要通过病房的透明玻璃窗,观察他的病人们。在戒毒治疗科的一年多里,他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名人、富人。
他接待过资产十几亿的生意人。那位“陈老板”有时开来奔驰450,有时开来宝马750——早年他因为感冒头痛,被朋友骗说“吸海洛因能缓解”。十几年后,他一众吸毒的朋友大多落魄。
方文还接待过外地的副处级官员。这位“副处长”因为帮人办事接受款待,在KTV吸上了冰毒,后来因为吸毒脑干出血,被迫住院治疗。他们还曾有几个病人是外地的公务员,在吸毒暴露后被单位开除。
方文当然也接待过和李代沫差不多的演艺明星。那是一位“大姐大”性格的女星,男友吸冰毒,她决定与男友“志同道合”,从此成了“圈子”里的一员。
“这些看上去什么都不缺的人,为什么要吸毒?”医生方文也曾有过疑惑,他后来慢慢总结,这些名流“溜冰”的原因包括:好奇、逃避现实压力、追求时尚、体验性亢奋。
他甚至发现,有一些沾染毒品的明星认为,少量吸食冰毒,会让自己更易动情,表演效果更佳;吸毒后可以几昼夜不吃不睡,有利于连轴拍戏和减肥。
财富、权力、声名……在毒品的诱惑下都是同样的结局:医院实行全封闭管理,和监狱有几分相似。为了防止病人偷吸,医院的浴室和厕所蹲位都没有门。
这些病人对毒品的渴求,让方文毛骨悚然。
“我真想把它一口吞下去。”看着医院走廊的戒毒宣传图片,一个病人对他如此说道。那图片上印着海洛因的顶级纯品。病人向医生倾诉,毒瘾发作时如蚁噬髓:“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只蚂蚁,从医院的窗户爬出去。哪怕爬上20公里,也要够到毒品。”
3月30日这天,一位病人再也无法忍受戒毒之痛,嚷着要求出院。他有两百多斤,四五个保安才将他勉强按住。医院里回荡着他的喊叫声:“等出院,我要弄死你们!”
2. 陷入“圈子”
夜晚10点,高新医院戒毒科再次进入了宁静。而在仅十几分钟车程外的一个大型KTV夜场,夜生活却才刚刚开始。震耳欲聋的音乐、光怪陆离的霓虹灯,年轻人三三两两进入大门。
KTV大厅的禁毒宣传卡写着“珍爱生命 远离毒品”,还写着“举报电话”、“重金奖励”——昏暗灯光下,则或许隐藏着见不得人的勾当。根据公开报道的消息,北京朝阳区工人体育场和三里屯等地区的酒吧,已经成为贩卖冰毒等合成毒品的重点地区。在三里屯一些酒吧的包间,北京警方多次查处过聚众吸毒派对,缴获冰毒、K粉(氯胺酮)等物。
医生方文如此解释“高档吸毒圈”出现在娱乐场所的原因:“吸食海洛因的人很自私,而吸食冰毒的人则很大方,经常多人吸食,有人请客。”——海洛因让人独自沉浸在虚幻世界里;冰毒则让人亢奋,乐于分享。
医生方文的话音还未落下,一声怒吼从旁边的病房传出。
那是已过而立之年的富商李凯旋。曾经,他也去过夜场,如今却已经出现了狂躁症状——典型的冰毒后遗症。
李凯旋从事制造业,拥有几家工厂。他喜欢唱歌,也追看《中国好声音》。他说他知道那个光头选手李代沫:“他唱歌非常有感情。”更重要的,他与他一样家境贫寒,一样白手起家。
直到李代沫吸毒事发,李凯旋才发现,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溜冰”(吸食冰毒)的人,都有着自己的“小圈子”。在吸毒者中,这种圈子众多,“各自为战”。
在获得事业的成功时,李凯旋正是被“圈子”拖下水的。2011年夏,他去天津工作,一个认识多年的生意伙伴神秘地告诉他:“给你试一个东西。”他和两个朋友一起去了市中心的一家四星级酒店,李凯旋开了一间金碧辉煌的总统套房。
生意伙伴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小块透明无色的冰毒。在一片锡箔上被打火机烤匀后,它变成了乳白色。他拿出吸管,吸了一大口,表情陶醉。
“试两口,没事的。”他骗李凯旋说,跟白粉、海洛因不同,冰毒不会上瘾。
李凯旋没生戒心:“那就来两口呗。”他说当时一是好奇,二是想减压——“吸一口进去,全身虚瘫,很舒服,所有的烦恼和疲惫,一下就没了。”
不同的人“溜冰”后会有不同的生理表现:有人健谈,有人狂躁,有人产生愉悦幻觉,有人出现性亢奋。李凯旋属于最后一种。那天,他们找了三个小姐,折腾了一宿。他并非第一次招妓,但这一次却与以往不同。
“人最根本的底线都没有了,说白了,成了性奴。”李凯旋如此形容。他开始一发不可收拾,很快与酒店经理混熟。为保险起见,他每次开的都是这家酒店最豪华的房间——“派出所查房,最多查标准间,越高级的房间越安全。”
他深深地陷入了圈子和圈套里。这样的聚会,一个月可以达到三四次。一起“溜冰”的,有圈里朋友,也有生意伙伴。他们都已上瘾,有人吸食了六七年。
初入圈子的李凯旋最大方。几乎每次都是他请客——500-600元一克的冰毒,出手毫不犹豫。他将这视为一种卓有成效、一本万利的社交活动:“溜冰”后,陌生人立即成了无话不谈的铁哥们。生意更好做了。
几乎每一次,他们都会在吸毒后找小姐,有时甚至叫上几个小姐“资源共享”。“贵在请客、开房、找小姐、洗桑拿(吸完得出汗排毒)。加上这些,一年六七十万都不够。”——一位知情人说。不过这在身家颇丰的李凯旋看来只是小钱。
李凯旋其实很清楚冰毒意味着什么。他在距北京不远的某市经营过一阵娱乐场所,那里的妈咪和小姐也有人“溜冰”。但他坚决不在自己的场子里提供冰毒。
终于有一天,李凯旋发现自己对冰毒有了不良反应。他失眠、出虚汗、厌食。人迅速变瘦,吸食量却在不断增加。2014年的一天,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离不开冰毒了——医生管那叫“心瘾”。
3. “我连自己都不爱,怎么爱她们?!”
“吸毒的人,很多都有家庭问题。”心理咨询师张婧如此总结。
这位一直为吸毒者们提供心理援助的医生发现:吸毒者中,单亲家庭出身者居多,在溺爱环境中长大者居多,夫妻关系恶劣者居多。吸毒后,无论此前多么自信,他们都会产生强烈的自卑感,极端敏感,怕被发觉,怕被歧视,一蹶不振。
在吸毒后,李凯旋开始怀疑:为了报复自己,妻子在外面偷人,甚至已经背着他转移资产。他一度派两个朋友开车去跟踪妻子:“她要把我掏空,看我怎么死!她城府太深!”
妻子骂他是神经病、脑子坏了,无药可救。“感情越打架越薄,到后来已经吹口气都能破了。”他自暴自弃,越吵越吸。即使在医院,李凯旋也常常怀疑妻子与医院串通谋害自己。妻子对任何男性说话他都会生疑阻止。医护人员甚至目睹过李凯旋在楼道中打她。
“他媳妇对他是真心的。”医生方文曾看到李的妻子以泪洗面。这位医生解释,李凯旋对妻子的怀疑,实际上是冰毒的典型副作用——嫉妒妄想。吸毒,尤其是吸食冰毒,会造成中枢神经受损,导致吸食者精神异常,出现幻觉、妄想等症状,引发精神疾病。
这绝非孤例。高新医院接待过一个“溜冰”的山西煤老板,短暂的谈话中,后者几百次紧张地拿出手机——他认为,有人对自己实施了卫星定位。医院里还曾接待过一个已经精神分裂的富二代:开车时,他担心有车尾随,彻夜开车乱逛;入睡前,他担心衣柜里有人,在枕头下藏了两把刀。
心理咨询师张婧曾帮助过某行业的一位明星人物。因为吸海洛因,他感染了艾滋,内心极度灰暗自卑。他说起他的家人,却表现漠然:“我连自己都不爱,怎么爱她们?!”
李凯旋也在失去他的爱情、亲情。他已经分不清吸毒和夫妻关系的恶化,谁是因,谁是果。争吵、打骂、报警、女儿的眼泪……他为此身心俱疲。此外,圈外的生意伙伴知道他吸毒,有的订单被撤,有的产品被退。他心知肚明:对方不想跟吸毒的人做生意。
吸毒,对于名人意味着名誉扫地,对于富人意味着倾尽家产。他并不埋怨拖自己下水的生意伙伴——发现李凯旋上瘾之后,他们就很少联系。李凯旋觉得这是因为对方内疚:“我看到他就想要那个东西。”
有时候,李凯旋也后怕和担心。他听说,一个朋友的朋友“溜冰”过量,时常看到楼下是一片汪洋大海,最后真的从楼上跳下去摔死了。
他在春节孤身回了老家。父亲告诉他:“爸妈没能耐,今天是你自己打拼出来的,好好把握。”这话让他心里难受。不久,他自愿住进了戒毒医院。他说,自己准备重新做人。
不过,如今在心魔的催化下,他仍对妻子的“不忠”深信不疑。他为此而痛苦:别人都把他眼中的“真相”,看作他的“幻觉”。“因为你吸这个,他们不信。”他准备戒毒出院后,再去查查妻子,“那时查出来,就不叫幻想了吧?!”
(应受访者要求,李凯旋、方文为化名)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