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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9 发帖数: 506 | 1 联合国的会议大楼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楼上是五个VIP会员包房,楼下是普通会
员大厅。普通会员有了纠纷,就在楼下大厅里协商解决——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现在
有了纠纷,都看楼上5个VIP主顾的脸色,——在大厅里协商解决经济、政治纠纷;如果
矛盾再大一些,涉及到领土、专属经济区,则需要海牙国际法院出面,如果会员地理位
置险要兵家必争之地,则会通过安理会来表决。但是这些会员大多数是很普通,既不是
在黄金水道,也不是战略要地。只有涉及联合国里5个VIP利益问题才会通过安理会。
我从十二岁起,便在联合国的会议大楼里当伙计,秘书长说,样子太傻,怕侍候不
了5个VIP主顾,就在外面做点事罢。外面的普通会员,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
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羡慕楼上5个VIP在联合国里的特权,恰好自己经济也发展的
不错,于是也想在楼下搞几个VIP包房,但是大厅本来就不大,改成包房,其它会员的
空间又少很多。在这样无理取闹情况下,我很难维持大厅里势力平衡。所以过了几天,
秘书长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荐头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申请文件收发之类无
聊的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大厅门口,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
有些单调,有些无聊。秘书长是一副凶脸孔,会员们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
有台八子到会议大楼里,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台八籽是非会员而又想参加各种聚会唯一的人。他身材很矮小;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
夹些伤痕;一部乱蓬蓬的花白的胡子。穿的虽然是西装革履,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
年没有补,也没有洗。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自由民主转型正义之类,教人半懂不懂的
。因为他姓台,别人便从描红纸⑵上的“用爱发电台八籽”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
下一个绰号,叫作台八籽。
台八籽一到会议大楼,所有会员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 “台八籽,你脸上又
添上新伤疤了!”他不回答,对秘书长说,“我要以中华台北的名义参加世界xx大会”
便递出一沓9页纸的申请。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骗了人家的东西了!”
台八籽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在
肯尼亚诈骗大陆人,吊着打。”台八籽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
电信诈骗不能算骗……非法使用通信器材!……在肯尼亚,能算诈骗么?”接连便是难
懂的话,什么“台湾不属于中国”⑶,什么“大陆打压”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
联合国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台八籽原来也是楼上包房vip客户,但最终被赶出联合国,
又不会营生;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讨饭了。幸而会搞代工,便替人家代工生产电子
产品,换一碗饭吃。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不肯产业升级。坐不到几年,便生产
成本一路飙升。如是几次,叫他代工的人也没有了。台八籽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
诈骗的事。但他在我们联合国大楼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闹事;虽然间或想
参加各种世界大会,暂时把申请记在粉板上,但不出一月,定然又收回,从粉板上拭去
了台八籽的名字。
台八籽等了一会,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会员们便又问道,“台八籽,你当真做
过VIP会员么?”台八籽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 “你
怎的连半个会员资格也捞不到呢?”台八籽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
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自由民主,土共邪恶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
人也都哄笑起来:会议大楼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秘书长是决不责备的。而且秘书长见了在这些时候
,我可以附和着笑,秘书长是决不责备的。而且掌柜见了台八籽,也每每这样问他,引
人发笑。台八籽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偏远会员说话。
有一回对我说道,“你读过历史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读过历史,……
我便考你一考。二战的同盟国有哪些?”我想,连会员都不是,讨饭一样的人,也配考
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台八籽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知道罢?……我
教给你,记着!这些国家名字应该记着。将来做秘书长的时候要用。”我暗想我和秘书
长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我们秘书长也从不将同盟国放心上;现在只跪舔楼上5个VIP客
户。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 “谁要你教,不是二战取得胜利的那些国家
么?”台八籽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
!……战胜国有4个,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台八籽刚用指甲蘸了
酒,想在柜上写字,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非洲偏远小会员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台八籽。他便给他们一些经
济援助,一人一百万。小会员吃完经济援助,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钱袋子。台八子着
了慌,伸开五指将钱袋子罩住,跪下去下去说道,“和大陆断交啊。”直起身又看一看
钱袋子,自己摇头说,“断交断交!断乎哉?断了也。”⑹于是这一群小会员都在笑声
里走散了。
台八籽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秘书长正在慢慢的开会,掏出记录本,忽然说,
“台八籽长久没有来了。还想参加世界钢铁大会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
了。一个普通会员说道,“他怎么会来?……中华台北名义都不能用了。”秘书长说,
“哦!”“他总仍旧是诈骗。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诈骗到中华家里去了。他家的东
西,偷得的么?” “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减少路客去台,后来是拒绝加入亚
投行,诈骗犯遣送回大陆,再禁止在国际使用中华台北名义。” “后来呢?”“后来
禁止在国际使用中华台北名义了。”“禁止在国际使用中华台北名义怎样呢?”“怎样
?……谁晓得?许是死了。”秘书长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开他的会。
中秋之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靠着火,也须穿上棉袄
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会员,我正合了眼坐着。
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 “我要参加世界xx大会。”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
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台八籽便对了门槛坐着。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
不成样子;穿一件破夹袄,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蒲包,用草绳在肩上挂住;见了我,
又说道,“我要参加世界xx大会。”掌柜也伸出头去,一面说,“台八籽么?你还想参
加世界xx大会呢!”台八籽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一回是台湾的名义,要给我过啊。
”秘书长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台八籽,你又骗了东西了!”但他这回却不
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骗,怎么会被禁止使用中华台北
名义?”孔乙己低声说道, “大陆打压,专制”他的眼色,很像恳求秘书长,不要再
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秘书长都笑了。我写了回执,递出去,放在门槛上。
他从破衣袋里摸出四页申请,放在我手里,见他满手是泥,原来他便用这手走来的。不
一会,看了回执,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台八籽。到了年关,掌柜取下粉板说,“台八籽还想参
加世界xx大会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台八籽还想参加世界xx大会呢!”到中秋
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台八籽的确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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