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r
发帖数: 11227 | 1 发信人： yuehe(约翰东), 信区： Movie
标题： 科幻电影让你欲罢不能要死要活的奥秘究竟在哪里？
发信站： BBS未名空间站(Fri Aug 18 11:04:45 2017,GMT)
在戈达尔的科幻影片《阿尔法城》中曾有非常有趣的一段对话：当男主角碰上那台超级
智能电脑时，两者之间展开了一次对话形式的对决，当电脑问到“是什么将光明和黑暗
区隔”时，侦探般的男主角说出了“诗意”这个答案，随即计算机意识到了自己的意识
，然后就爆炸了。尽管戈达尔多数时间喜欢用论述性的对白和随意的镜头语言来进行纯
思维性的阐述，但在许多关键点上他的确具备了洞悉电影类型和电影常规叙事框架的能
力。在这场戏中，他就一击点中了诸多科幻片的要害：科幻片在进行奇观性视觉展示的
同时，其类型的叙事框架也自然而然地落入了一种重理性、轻人性的奇观性表述窠臼，
其明显特点便是以一种极度技术至上的准则来组织叙事中许多情节，让未来科技和未知
事物的奇观性主导着观众的期待心理，从而可以让这类影片可以在不断变换这些奇观情
节物的过程中，让观众乐此不疲。
不过在 60-80 年代的艺术影片中，我们已经能看到不少电影工作者们已经将他们擅长
探讨的诸多诗意性的问题完美地植入到了科幻电影这台原先理性至上的超级电脑中：如
果科幻在费里尼的和安东尼奥尼那里还只是以一个遥远的背景和点缀的话，那么到了塔
尔科夫斯基和戈达尔那里，科幻俨然已经成了浸泡这些诗意人物灵魂的主体氛围。
对于创作环境相对自由的艺术电影家来说，在科幻叙事框架中移植进个人的创作观念和
深度的叙事内涵并非难事，毕竟他们所面对的是一个自由调配的灵活叙事框架，他们唯
一要做的用深沉的诗意去挤占那些奇观的空间，从而奇观在主题面前黯然褪色。
在《一个女人的身份证明》和《八部半》中，太空探索的热情非但没有带给中心人物任
何希望，而是令他们背身走向自己的意识原点。
不过在好莱坞，基于既定的叙事做安全的改编而形成的渐变式演进几乎已经精确运转了
近百年，同时，并非所有的观众都愿意时时刻刻去面对高深的电影命题，因此单纯地像
艺术影片一样去牺牲奇观而追求主题，到头来便成了一种主题和形式博弈，而实际上两
者间并无天然的对立性可言。
那么，在有限的时间内填塞进更多的外在信息（形式）和内在信息（主题）在理论上便
成了一种实现两者融合、并将科幻题材的影片引入更高影片艺术层级的方法论。在展开
这种方法论之前，有必要了解的是科幻电影叙事中基本的一些基准设定问题，而由于本
文讨论的是一部太空冒险影片，因此在探讨这些基准设定时，便会以太空冒险片为具体
的论述对象。
好莱坞封闭性太空冒险片基准要素及框架：某人怀揣某个目的去到某地遭遇障碍物，然
后以某种方式解决掉这个障碍物。
几乎所有的类型叙事框架都会由这些基准要素组成，而不同的影片则根据自身的偏好在
内涵和外延之间做着权衡和选择。虽然如前所说，两者间并无天然对立性存在，但在科
幻片艺术技巧有限的人来看，有限的时间内无法填充进足够多的信息来将两者都进行充
分的表达，因此便会像多数好莱坞导演和前文中提及的两位以艺术影片见长的导演一样
，在叙事的内外之间做适当的取舍。为了便于大家更为直观地理解太空冒险片历史上影
片的形态，下面我们将列举几部较知名的太空冒险主题影片来做一番叙事基准要素的权
衡观察，以便在我们将话题转入《普罗米修斯》前有一个更为充分的理论框架认识。
下面即将列举的影片有：《星球大战》、《星际旅行》、《异形》、《2001：太空漫游
》、《索拉里斯》、《火星任务》、《太空牛仔》。
很久很久以前，很远很远的银河系内形态各异的外星人（形态）、千奇百怪的星球（风
景）组成了联盟，其中有一支神秘的超能力叫原力，其中一个叫卢克的原力少年（人物
）在欧比万的感召下加入了叛军队伍，与帝国军团进行了旷日持久的战斗（目标），最
后我们发现这名少年的死敌竟然是他爹？（身份）不过最后卢克还是用原力把这个坑人
的爹和帝国军团给轰杀了（方式）。
到如今已然宛若科幻电影界的哈里发一般的《星球大战》，实则就是一出典型的将叙事
外延无所不用其极的太空冒险片，因此影片到今天为人所熟记的只能是那些激光剑、暴
风战士、机器人和各色外星人，而“我是你爸爸”这句涉及的对白，成了《星球大战》
系列粉丝们津津乐道地深沉话题，而与WHO相对应的人物身份要素，一直是许多类型片
中唯一会花笔墨来渲染的叙事内涵，因为通俗情节剧的人物关系套路是任何观众都难以
拒绝的致幻剂。
这部卷帙浩繁的系列电视剧和系列电影虽然总体上也将笔墨花在了外延上，但是不可否
认：这个系列在宏大的历史背景中涉及了不少叙事内涵的深入探讨，如史波克的复杂身
份、在某些剧情中星际队伍与外星势力之间的态度等等，有时也会以略显表面化的形式
涉及星际探索的动机问题，由于其在叙事外延上的不断翻新，同时又也对内涵中的某些
部分做了具有一定深度的涉入，因此到今日它都可以是一部常看常新的影视作品。
同时也可注意到的是，影迷们除了可以在外延上去扩充影片的宇宙观、世界观和追索相
应的情节线索时，当中的船员身份、星际冒险中的外星沟通态度，也能给予不少有识之
士非凡的人生启迪。用人性包装的技术理想主义动机也能给科学工作者不少鼓舞，但就
叙事两方面的完成度来说，《星际旅行》依然是一部外延开发多于内涵开发的影片。
接下来让我们看下与《普罗米修斯》存在关联的系列影片《异形》的基准结构，不难发
现，这个系列也是一个以外延挖掘为主的类型影片：其创新性在于一个女性英雄人物、
一个阴谋论公司的目标、种异形杀人和人杀异形的方式、各类异形的诞生和物种形态，
一个接一个的幽闭空间（在《异形 3》中还涉及了人物的社会境遇问题），而且其每部
续集围绕的都是当中的一个或者多个问题进行天马行空式的变换和组接。
不过，四名风格各异的导演精心打造的这个叙事框架经过多年来的反复强化和修葺，已
经使观众对这一系列形成了一定的欣赏心理定势，而《普罗米修斯》中在外延方面的诸
多不极致性成了该片为许多影迷所诟病的原因所在。因此，《异形》系列叙事框架的基
准要素将会成为我们接下来讨论《普罗米修斯》的第一个关键立论比较点。
套用现在流行的一个词来说，《2001》是目前为止在叙事框架搭建中最为充盈的一部作
品，在所有的内涵层面和许多外延层面都提供了足够多的叙事信息：他展示了一台超级
智能的电脑人物，而且从一种历史角度来界定这台电脑以及人类的身份，科考队所追寻
的目标又与人类自身发展的行为动机形成了呼应关系，以及人类对创造物、外星智能生
命形态的态度和认知也是影片着力探讨的内容，同样影片中绚丽的太空风景、太空冒险
奇观也和人类在宇宙中的境遇形成了互补，唯一被舍弃精心布局的是沟通方式和智慧生
命的形态，而这种舍弃更是与库布里克本身的存在主义主旨吻合的，他无意知道他们长
得如何，我们应该对他们做什么，在宇宙中，我们就是被动的、无知的，但在习惯了外
延接受方式的影迷眼中，《2001》可能就不会如《星战》、《星际》和《异形》系列来
得清晰和过瘾了。
尽管多数艺术影片都不会在外延上花费多少心思，但是在社会主义体制下进行创作的塔
尔科夫斯基却是个特例，首先他必须满足社会主义对特定影片的叙事框架要求，同时他
又能在满足这些要求之后进行大自由度的创作（这也是许多社会主义国家艺术影片的共
同特质），因此影片的外延沿用了当时苏联科幻片的许多基本套路：科学家、宇航局、
科学考察、外星球等，同时因为塔尔科夫斯基本身对意象的敏感性，因此影片中的外星
生命形态相对是带有一定外延特色的，而影片的重点却放在了叙事内涵的挖掘上：我是
谁？我为何要去探索？我如何面对未知？我如何认识未知？我到底身处何方？这名俄罗
斯诗意气质的电影人永恒重复的几大命题依然是这部披着科幻外衣的太空冒险影片的中
心，不过塔尔科夫斯基与类型片所不同的是，在展示这些内涵时，他更多采用的是意象
手法，并非类型叙事中的相关手段，而这会是《普》的第二个探讨点。
当然，并非你抱着内外兼修的目的就一定能把事情做好的，在新好莱坞导演身上这个毛
病体现得比较明显，尤其是本人十分欣赏的布莱恩·德·帕尔马，《火星任务》有着一
颗内外兼修的决心，想做库布里克加强版的帕尔马利用地球上的脚印和 M&M 豆排成的
染色体来表现这种探究内涵的决心，但影片对这些内涵只是蜻蜓点水般的做了涉及，真
正令导演醉心和令观众震撼的还是那些华丽的摄影机运动、场面调度，至于人类从哪里
来？人类要往哪里去？人类如何看待自己的起源？人类为何要探索等这些影片中已经提
出来的问题，却没有通过叙事内容进行充实，最后加里·悉尼斯坐着飞船去向了探索的
源头的举动，也丝毫不会让人觉得会有何心灵上的震撼。
在体制内拍片多年，尽管其追求内外兼修的心气向来有之，但最终成品限于个人造诣和
客观因素总是褒贬不一，以至于对其作品要形成统一的考量标准有些难度，但就像我对
本文提到的所有影片都抱有充分的热爱一般，我相信只要这种裂痕式的作品能通过一定
的途径加以洞悉的话，那么作品的对话效果依然是无比强大的，这将也会是我今年的年
度十佳作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