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 发帖数: 141625 | 1 今天在网上偶然看到关于《拉康选集》的尖锐争论。拉康是法国当代精神分析学家,在
国内的名气比福柯、巴特等稍逊,可能主要是因为他用词晦涩难懂,行文崎岖不平,不
如后两位文艺。至今唯一被译成中文的拉康著作是复旦的褚孝泉教授翻译、上海三联
2001年出版的《拉康选集》——拉康及身后的委托人对翻译质量极其挑剔,译文非经专
业人士认真鉴定,不授版权。因为难读,中译本出版后几无评论,直到2006年人大的马
元龙发表《翻译需要敬畏之心(下)》,批评中译本“非常令人失望”,重要概念屡屡
误译,且“长句不断,难以卒读,莫名其妙”。
褚孝泉回应说难得看到有人评论,正感欣喜;细读之下亦感“非常失望”。马元龙指出
的一些误译是根据英译本来的,比如英译本用“I”,褚译“我们”,马认为歪曲拉康
:“拉康是一个非常骄傲的思想家, 他在表达自己的观点时很少用虚幻的第一人称复
数, 而是用第一人称单数”。事实上法语原文是复数的“nous”。褚说法文的习惯是
用第一人称复数来自指,与中文一样,不像英文普遍以“I”自指。这里我觉得有个代
沟问题,褚是50后,行文更传统谦逊;马是70后,更凸显自“我”。
其他几项争议我都更赞同褚的观点。马说拉康用的“phallus”和“penis”完全不同(
后者是生理意义,前者是想象与象征意义;学术真精妙……),褚翻译的“男根”与“
阴茎”太雷同,应该把前者音译为“菲勒斯”。褚的回答我觉得很扎实有据:
‘正是考虑到在拉康理论里“phallus”和“penis”这两个概念之间的区别,所以我以
“男根”来译“phallus”,以“阴茎”来译“penis”。马博士文中“能指”、“所指
”云云,是每本拉康理论入门书都必谈的,恐怕无助于证明我的译名“完全违背了拉康
的本意”。需要指出的是这两个概念有区别更有联系,如果以马博士建议的“菲勒斯”
来译“phallus”,一般读者将看不出这个拉丁词的意思正是法语词“penis”。拉丁语
之于法语,正像古汉语之于现代汉语,所以我以略微古雅的“男根”来译“phallus”
而以现代汉语的“阴茎”来译“penis”,窃以为还是妥善的。再说,译音本不合中文
习惯,汉语翻译中的译音词最后大都被译意词取代,这是人所共知的,选择译音词是中
文翻译的下下策。还有,近年来西方精神分析学界对弗洛伊德著作的英译本颇多微词,
原因就是早期的译者太多地使用译音词,结果弗洛伊德原文中意义明白的德文词在英译
本中都变成了深奥莫测的译音词,这显然影响了对弗氏理论的正确理解。我们翻译拉康
可不能重蹈覆辙。’
我也觉得音译是不得已而为之;难以翻译的术语我会用原文,或者原文+意译。另外,
马建议把“Autre”和“autre”译为“他者”和“他人”,我看不出两者区别,更赞同
褚译的“大写的他者”和“小写的他者”,虽长但准确达意。
马云龙和褚孝泉的原文转载于豆瓣拉康小组的网页:
http://www.douban.com/group/topic/6187229/
http://www.douban.com/group/topic/6187044/
小组成员也大多赞同褚文。有些人说每个人眼中的拉康都不同,不同的翻译正体现不同
的解读。此话有理。更让我注意的是好几个人抱怨中译本的确晦涩,长句太多,不如英
译本通畅。我也看过中译本的开头,惭愧没看下去;这样的学术书不是给凑热闹的外行
看的。马文例举并试图改进几个长句:褚译“这是因为主体借以超越其能力的成熟度的
幻象中的躯体的完整形式是以格式塔方式获得的”,马提议“因为他的身体的完整形式
只能以格式塔的方式获得,凭借这种完整形式,主体在幻想中使他的力量先行成熟了起
来”;褚译“我们有幸在我们的日常经验中和在象征的效用的阴影中看到意象的被遮掩
的面影的出现”,马提议“我们这些分析者会看到它们遮掩的面孔出现在日常经验和象
征效果的半影中”,并把这句与后一句颠倒顺序,以表明逻辑关系。
马的行文显然更符合中文行文习惯,短句多,更通顺。不过有一位港台成员说,翻译就
该传达“难读”的原著特点。太过流畅的学术翻译常有盲点,或者失真;反而是看起来
很差的翻译,中文更体现原文的构句,品质更佳。并说哲学翻译应该更靠近直译。有人
说褚孝泉的译文太少“自我”,直译的确抑制自我,意译更显自我。
我做翻译也常为中文母语的语感驱使,多往中文习惯靠,比如长句切断为几个短句。好
在我不翻译哲学论文。如果哲学翻译应该更靠近直译,那么文学翻译是否一样,还是程
度低一点?文学评论翻译呢?非学术翻译呢?是不是直译程度递减,符合中文习惯的程
度递增? | wh 发帖数: 141625 | 2 顺便把褚孝泉和马云龙的原文都贴上来:
褚孝泉:关于《拉康选集》的翻译问题
博览群书编辑部:
偶然读到发表于贵刊2006年第12期的马元龙的文章《翻译需要敬畏之心(下)》,批评
我所翻译的《拉康选集》。读了之后颇有几点感想,乞借贵刊一角略述,亦可就教于关
心拉康译文的读者。
译事无止境,只有切琢中才能进步。我翻译的《拉康选集》由上海三联书店出版后,一
直未见专家对译文的评判,这次看到有人来点评,甚是欣喜,但是细读之下,却感到非
常失望。翻译,是个从原文到目标文的过程;评论翻译,当然是在对比原文和译成的文
字后做的判断,这是不言而喻的。然而,我将拉康所写的法文原文迻译成中文,马博士
却凭借英译本来评判我的中译文,似乎对拉康的原文过于轻视了吧。当然,马博士特地
指出,拉康的英译本是得到拉康的继承人认可的本子,但他却不知拙译亦是。拉康著作
版权所有者及其出版社对翻译质量很是挑剔,他们请了权威人士对我的译文认真鉴定之
后才授予版权同意三联出版这部译作。英译本无疑是个好译本,我也不在这里评论英译
和中译孰优孰劣,只是想说,就拉康著作的责任人的信任而言,中译本和英译本具有同
等地位,对它们的任何评论都应该以拉康的原文为依据。
实际上马博士自己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在他文章的开始处郑重声明,他的批评“
不仅参照了法语原文,而且参考了布鲁斯·芬克的权威英译本”,似乎拉康的法文原文
还是他的主要参照。但是他的“参照”结果有点奇怪。例如,马博士指摘我不该把拉康
文中作者的第一人称译成复数的“我们”。他引用了拉康的一段原文,然后言之凿凿地
说:“拉康这里使用的是第一人称单数而非复数, 这对意义的理解虽然关系不大,但
却歪曲了拉康行文的风格, 拉康是一个非常骄傲的思想家, 他在表达自己的观点时很
少用虚幻的第一人称复数, 而是用第一人称单数, 这是不可不察的”。我“察”了一
下,不禁莞尔:马博士抄在那里的拉康原文里明明白白用的是第一人称复数“nous”而
不是单数的“je”。何以能够参照拉康原文的马博士“察”不出呢?原来英译本用的是
“I”而不是“we”,但是拉康写的是法文,法文的习惯是作者用第一人称复数式来自
指,这是常识,不是什么“虚幻”的表示。中文里作者自指的习惯正与法文相似,所以
我也用中文的第一人称复数“我们”来译拉康原文中的第一人称复数“nous”。而英文
则不同,在英语文章里作者以单数的“I”来自称是相当普遍的,所以英译者采用了“I
”, 这也是可以的。这些本是翻译实践中的ABC,孰料不识“nous”“je”之分的马博
士却看出了我“歪曲了拉康行文的风格”的罪责。其实,马博士文中许多无谓的批评都
与他不能读法语原文有关。
事实上,如果马博士根据英译本对我的中译本的批评能予我以启发,我也会乐意接受以
改进我的译文。可惜,读了他的全文,并无这样的机会。马博士的批评主要集中在术语
的翻译上,区区不才,在翻译术语时从未敢率尔下笔,一词之定,斟酌再三。这里不妨
对马博士提到的译名做些解释。
正是考虑到在拉康理论里“phallus”和“penis”这两个概念之间的区别,所以我以“
男根”来译“phallus”,以“阴茎”来译“penis”。马博士文中“能指”、“所指”
云云,是每本拉康理论入门书都必谈的,恐怕无助于证明我的译名“完全违背了拉康的
本意”。需要指出的是这两个概念有区别更有联系,如果以马博士建议的“菲勒斯”来
译“phallus”,一般读者将看不出这个拉丁词的意思正是法语词“penis”。拉丁语之
于法语,正像古汉语之于现代汉语,所以我以略微古雅的“男根”来译“phallus”而
以现代汉语的“阴茎”来译“penis”,窃以为还是妥善的。再说,译音本不合中文习
惯,汉语翻译中的译音词最后大都被译意词取代,这是人所共知的,选择译音词是中文
翻译的下下策。还有,近年来西方精神分析学界对弗洛伊德著作的英译本颇多微词,原
因就是早期的译者太多地使用译音词,结果弗洛伊德原文中意义明白的德文词在英译本
中都变成了深奥莫测的译音词,这显然影响了对弗氏理论的正确理解。我们翻译拉康可
不能重蹈覆辙。
“transfert”是精神分析理论中的一个常见术语,过去多译为“移情”,我不随大流
,弃之不用,是因为所“移”者不止是“情”,因此选了一个和法语原文的“
transfert”一样普通而含义广泛的中文词“转移”,以期更能涵盖原义涉及的范围。
拉康的理论中区分了大写的“Autre”和小写的“autre”,这个区别我以“大写的他者
”和“小写的他者”来表示,虽然显得笨重了点,没有拉康原文那样轻灵,但是意思还
是清楚的,且和汉语中已有的“大写的我”和“小写的我”这样的说法相合。马博士提
出要以“他者”和“他人”这两个同义词来显示区别,其中奥妙恐怕只有马博士自己能
体会得了。
在我翻译拉康文中“anticiper”这个词时,马博士提议的“先行”是我最先排除的选
择之一,道理很简单,在拉康的理论中本没有“行”,何来“先行”?
我想不必再逐条地解释了,只是要补充一句,马博士在一点上是对的,他说我的译文“
遣词造句也常常令人莫名其妙”,“还有一个极为普遍的问题, 那就是长句不断, 难
以卒读”。很抱歉,这是我刻意为之。找任何一个读过拉康原作的读者问一下,他都会
告诉你,拉康用词晦涩深奥,句法奇崛古怪,毫不夸张地说是法语作者中最难读的一位
。如果我把他的文字译成明白晓畅的中文,这算是对拉康大师的“敬畏”呢还是对他的
亵渎?
马博士的批评文章倒很有令人难懂之处。他开首全盘否定我的翻译,断言“这是一本非
常令人失望的译著”,下面举例,则仅是些他认为“不很准确”、“很不准确”的译法
。评骘一何苛,所据一何弱,不禁使人叹息。
复旦大学外文学院 褚孝泉
马元龙:翻译需要敬畏之心(下)
《博览群书》 2006年第12期
略谈褚孝泉译《拉康选集》
《拉康选集》(上海三联书店2001年版)是迄今唯一被翻译成中文的拉康著作。然而非常
遗憾的是,虽然译者褚孝泉不辞辛苦地翻译,但笔者仍不得不说这是一本非常令人失望的
译著。首先我要谨慎地声明一点,我对褚译的质疑不仅参照了法语原文,而且参考了布鲁
斯·芬克的权威英译本。芬克是一位精神分析学专家,与拉康指定的遗著委托人阿兰·
米勒过从甚密,后者把《拉康文集》的英译版权完全授予了芬克。
对比原文与芬克的英译来看,褚译在一些重要概念上完全曲解了拉康,限于篇幅,在此仅
举其荦荦大端:
一、将phallus(Phallus)译为“男根”。在拉康的语境中,phallus与penis(penis)具有
不可混淆的区别;当拉康强调的是身体器官时,他使用的是penis,而决不会使用Phallus
。拉康之所以选择Phallus而不是penis,是因为他想强调这个事实:关系到精神分析的不
是生物学意义上的男性生殖器,而是这个器官在幻想中所起的作用。在拉康的语境中,
penis指的是身体器官,而Phallus指的是这个器官所起的想象和象征作用。当拉康使用
Phallus时,他所表示的是一个纯粹的能指,一个没有所指的能指。据此笔者认为,这个词
最好根据其语音译为“菲勒斯”。将其译为“男根”,完全违背了拉康的本意。需要指
出的是,在其他与拉康有关的文本中,别的译者也未能避免这个错误。
二、将transfert(transference)译为“转移”。这是心理学和精神分析学中的一个专
业术语,应该翻译为“移情”;译为“转移”,不仅完全失去了其独特内涵,而且令人莫名
其妙。弗洛伊德曾说,当分析过程中出现沉默,当自由联想中断,被分析者开始往窗外张
望或者低头看地毯时,移情就发生了。在精神分析中,移情表现为分析者和被分析者之间
的一种情欲与侵凌关系。最初,在《一个癔症病例的分析片断》(1905)中,弗洛伊德仅仅
将移情视为一种抗拒,认为它是精神分析的障碍,阻碍了主体对被压抑往事的回忆,因此
必须摧毁。随着研究的深入,他逐渐修正了这种片面的观点,开始认识到移情也是一种积
极因素,可以帮助治疗。《移情的动力学》(1912)可以视为弗洛伊德全面总结移情的一
篇文章;在这篇文章中,他是这样解释移情的:1.精神分析在于揭示和阐明意识通常难以
接近的东西。2.在这项工作中,被分析者因为她对分析者的情感而配合分析者。3.这种
情感就是移情,是过去里比多依恋的新形式或者修订版;在这种情感中,分析者扮演了爱
恋对象的角色。4.作为一种抗拒,移情总是分析的障碍。由此可知,在精神分析语境中,
transfert指的就是分析过程中被分析者对分析者形成的一种情感依附关系,必须翻译为
“移情”。
三、将anticiper(anticipate)误译为“预期”。这个词对理解拉康的论文《逻辑时间
以及先行确定性的认定》(Le temps logiqus et l’assertion de certitude anticip
ée),甚至对理解拉康的镜像理论是非常关键的。拉康认为,幼儿在镜子阶段尚且不能把
自己的身体作为一个整体来感知,尚且不能自由支配自己的行动,但就在这时,在镜子阶
段的那一刹那,它会突然将一个形象认同为自己,从而形成一个“我”,因此这个“我”
不是身心成熟的结果,而是突然提前获得的——这就是anticiper(anticipate)的意思。
在《逻辑时间以及先行确定性的认定》这篇文章中,拉康阐明了同样的道理:主体为了获
得一个对世界说话的出发点,他必须在没有充分依据的前提下提前抢占某个身份。因此,
将其翻译为“预期”完全不能表达出这个词语的内涵,“预期”表示的恰好是对某种尚
未获得的事物的期待,而“先行”则恰好相反,表示的是对某种事物的“业已实现的”提
前抢占。
四、将Autre(Other)与autre(other)一概不加区分地译为“他人”,偶尔分别称之为“
小(写的)他人”和“大(写的)他人”。这两个概念在拉康的思想中具有不容置疑的差异
,后者指自我的影像或者投影,他既是那个相似者,同时也是那个镜像,所以“他人”完全
处于想象秩序中。Other表示根本的他异性,这种他异性超越了想象界的虚幻的不同性,
因为它并不能够通过认同而同化。拉康将这种根本的他异性与语言和法律等同起来,所
以Other属于象征秩序。事实上,Autre之所以是象征的,原因就在于它在每个人那里都被
特殊化了。就根本的他异性和无法同化的独特性而言,Autre既是另一个主体,也是中介
了与其他主体之关系的象征秩序。另外,Autre在现代西方哲学中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
,无论是在精神分析学、伦理学,还是在女性主义那里,都将其称之为“他者”;中译将其
译为“大他人”或者“大他者”,都是画蛇添足之举。笔者认为,不妨将Autre译为“他
者”,将autre译为“他人”。
五、将absence(absence)译为“远隐”。这个词可以直接译为“缺席”,在拉康的语境
中,与它相对的是présence(presence),即“在场”;拉康的absence不是一时或某时的
“缺席”,而是永远的缺席,永远不可能的到场/在场。将其译为“远隐”,那就是说仍然
在那里,只不过退避到了远处。拉康一再强调幻想/幻象就是被抹除了的主体“以缺席实
现的在场”。将其译为“远隐”完全违背了拉康的原意。另外,当拉康提及objet a时,a
永远以小写的斜体形式出现,表示对象a作为欲望的原因只能“以缺席实现自己的在场”
。在这一点上,褚译也违背了拉康的初衷。还有一些概念误译,在此就不再多说了。
除了概念误译以外,褚译的遣词造句也常常令人莫名其妙,以《拉康选集》中译本第91、
92页的四段有关《镜子阶段》的译文为例:
例句一:
原文:Cette forme serait plutǒt au reste à désigner comme je-idéal,si
nous voulions la faire rentrer dans un registre connu,en ce sens
nousreconnaissons sous ce terme les fonctions de normalisation qu’elle
seraaussi la souche des identifications secondaires,dent libidinale.Mais
Iepoint important est que cette forme situe I’instance du moi,dès avant
sadétermination sociale,dans une ligne de fiction,à jamais irréductible
pourle seul individu,-ou plutǒt,qui ne rejoindra qu’asymptotiquement le de
- venir du sujet,quel que soit le succès des synthèses dialectiques par
quoiil doit résoudre en tant que je sa discordance d’avec sa propre ré
alitè.(p.94)
英译:This form would,moreover,have to be called the“ideal--I”—if wewanted
to translate it into a familiar register—in the sense that it will also
bethe rootstock of secondary identifications,this latter term subsuming the
libidinalnormalization functions.But the important point is that this form
situates the a-gency known as the ego,prior to its social determination,in a
fictional direction that will forever remain irreducible for any single
individual or,rather,that willonly asymptotically approach the subject’s
becoming,no matter how successful the dialectical syntheses by which he must
resolve,as I,his discordance withhis own reality.(p.76)
褚译:如果我们想要把这个形式归于一个已知的类别,则可将它称之为理想我。在这个意
义上它是所有次生认同过程的根源。在这个术语里我们也辨认出里比多正常化的诸功能
。但是,重要的是这个形式将自我的动因于社会规定之前就置在一条虚构的途径上,而这
条途径再也不会为单个的个人而退缩,或者至多是渐近而不能达到结合到主体的形成中,
而不管在解决我和其现实的不和谐时的辨证合题的成功程度如何。(褚译第91页)
试译为:如果我们想将这个形式归入一个熟悉的领域,那就必须将其称之为“理想我”(
Ideal-I)。从这个意义上说,它是所有次生认同的根源,后者包含了诸种利比多正常化功
能。但重要的是,这个形式将自我的动因在被社会规定之前就安置到了一个虚构的途径
上。这个途径对任何个人而言都是不可复归的,或者无宁说,无论那些辨正的综合——作
为我的主体必须借助它们来解决他与自己的现实之间的冲突——多么成功,他也只能渐
近于主体的形成(becoming),而永远不能彻底实现它。
在这个例句中,褚译的“而这条途径再也不会为单个的个人而退缩”是错误的,“途径”
怎么会“退缩”?能“退缩”的只能是个人;作者的本意是说,人一旦踏上这条虚构的途
径之后,就再也不能返回了,也就是说,这是一条不归之路,原文与英译都很清楚地表明了
这一点。另外,接下来的一句话“或者至多是渐近而不能达到结合到主体的形成中”,不
仅非常罗嗦,而且也不准确,没有反映出“辨证的综合”是解决主体与其现实之间的冲突
的手段这层意思。
例句二:
原文:C’est que la forme totale du corps par quoi le s ujet devancedans un
mirage la maturation de sa puissance,ne lui est donnée quecomme Gestalt…
Ainsi cette Gestalt dont la prégnance doit ětre considérée comme liée
à I'espèce.bien que son style moteur soit encore méconnaissable.-par ces
deux aspects de son apparition symbolise la permanence mentale du je en mě
me temps qu’elle préfigure sa destination aliénante.(p.94-95)
英译:for the total form of his body,by which the subject anticipates the
maturation of his power in a mirage,is given to him only as a gestalt…
throughthese two aspects 0f its appearance.this gestalt—whose power should
be consid—ered linked to the species.through its motor style is as yet
unrecognizable—symbolizes the I’s mental permanence,at the same time as it
prefigures its alienating destination.(p.76)
褚译:这是因为主体借以超越其能力的成熟度的幻象中的躯体的完整形式是以格式塔方
式获得的……这个格式塔的完满倾向必得视为与种属有关,虽然它的动力式样目前还不
甚明了。这个格式塔通过体现出来时的两个特征,象征了我的思想上的永恒性,同时也预
示了它异化的结局。(褚译第91页)
试译为:因为他的身体的完整形式只能以格式塔的方式获得,凭借这种完整形式,主体在
幻想中使他的力量先行成熟了起来……通过它出现时表现出的这两方面的特征,这个格
式塔——尽管其动力类型尚不明了,但是其力量应该与物种有关——在预示了我的异化
结局的同时,也象征了它的心灵的永恒。
在第一个句子中,拉康要表达的意思是:在镜子阶段,主体的力量并不成熟,但是他在幻想
中“先行”了这种成熟;可能由于不知道拉康镜像理论的内涵,褚译将devance(
anticipate)翻译为“超越”,这就让人莫名其妙了。“这个格式塔通过体现出来时的两
个特征”,也让人不知所以然,作者的意思是,“凭借这个格式塔出现、产生时表现出来
的两方面的特征”。在最后一个句子中,褚译将mental(心灵的、精神的)翻译为“思想
上的”也是不正确的,“心灵的或者精神的”与“思想上的”显然是有很大差别的。
例句三:
原文:Pour les imagos,en effet,dont c’est notre privilège que de voirse
profiler,dans notre expérience quotidienne et la pénombre de I’effi
cacite symbolique,les visages voilés,-I’image spéculaire semble ětre
leseuil du monde visible.si nous nous fions à la disposition en miroir
queprésente dans I’hallucination et dans le rěve I’imago du corps propre
,qu’il s’agisse de ses traits individuels,voire de ses infirmites ou de
sesprojections objectales,ou si nous remarquons le rǒle de I’appareil
dumiroir dans les apparitions du double où se manifestent des réalités
psy-chiques,d’ailleurs hétérogènes.(p.95)
英译:Indeed,for imagos—whose veiled faces we analysts see emerge in
ourdaily experience and in the penumbra of symbolic effectiveness—the
specularimage seems to be the threshold of the visible world,if we take into
accountthe mirrored disposition of the imago of one’s own body in
hallucinations anddreams,whether it involves one’s individual features,or
even one’s infirmitiesor object projections;or if we take note of the role
of the mirror apparatus inthe appearance of doubles,in which psychical
realities manifest themselves thatare,moreover,heterogeneous.(p.77)
褚译:这确是为了意象。我们有幸在我们的日常经验中和在象征的效用的阴影中看到意
象的被遮掩的面影的出现。镜中形象显然是可见世界的门槛,如果我们信从自身躯体的
意象在幻觉和在梦境中表现的镜面形态的话,不管这是关系到自己的特征甚至缺陷或者
客观反映也好,还是假如我们注意到镜子在替身再现中的作用的话也好。而在这样的重
现中异质的心理现实就呈现了出来。(褚译第91页)
试译为:如果我们认真思考一下人自身身体的意象在幻觉和梦中的镜面部署——不管这
涉及的是个人特征,还是甚至是自己的缺陷或者客观反映;如果我们注意到镜子在替身再
现中的作用——异质的心理现实在这种重现中出现了:那么我们就会发现,的确因为这些
意象——我们这些分析者会看到它们遮掩的面孔出现在日常经验和象征效果的半影中—
—镜像似乎成了可见世界的门槛。
如果说例一中褚译的问题还是不很准确的话,那么,这里的问题就是很不准确了。从英译
来看,这个长句由两个部分构成,后面两个if引导的两个从句表示假设,前面的部分表示
由此而来的结论。翻译为汉语时,应该按照汉语的习惯将顺序颠倒过来,为此只需在首先
翻译出if引导的两个从句之后用一个冒号,就可以将这种逻辑关系清楚地表示出来。另
外,从英译来看,imagos前面的介词表示的是原因,应该翻译为“因为”,褚译将其翻译为
表目的的“为了”也是不正确的。
例句四:
原文:Nous avons nous-měme montrédans la dialectique sociale quistructure
comme paranoiaque la connaissance humaine3,la raison qui larend plus
autonome que celle de I’animal du champ de forces du désir,mais aussi qui
la détermine dans ce“peu de réalité”qu’y dénonce I’in-satisfaction
surréaliste.(p.96)
英译:As I myself have shown,human knowledge is more independent thananimal
knowledge from the force field of desire because of the social dialecticthat
structures human knowledge as paranoiac,but what limits it is the“
scantreality”surrealistic unsatisfaction denounces therein.(p.77)
褚译:我们自己也在将人的认识以妄想方式组织起来的社会辩证关系中指出了为什么有
关欲望力量的范围的人的知识比动物的知识更独立自足,为什么人的知识是在这“点滴
的现实”中决定的。不满的超现实主义者们对此还颇多责难。
试译为:就如我曾经指出的那样,与动物相比,人类的知识更独立于欲望的力量领域,因为
社会辩证法将人类的知识建构成了一种类似于妄想症的东西。但人类的知识是受“不足
的现实”限制的,心怀不满的超现实主义者们对这种“不足的现实”颇多责难。
在这个例句中,拉康的意思是说,人类的知识是由社会辩证法建构起来的,但后者只能将
人类的知识建构成一种类似于妄想症或者偏执狂症的东西;强调的是知识本身类似于妄
想症或者偏执狂症,而不是建构人类知识的方式。另外,拉康这里使用的是第一人称单数
而非复数,这对意义的理解虽然关系不大,但却歪曲了拉康行文的风格,拉康是一个非常
骄傲的思想家,他在表达自己的观点时很少用虚幻的第一人称复数,而是用第一人称单数
,这是不可不察的。再有,褚译对最后一个从句的翻译没有表明“责难”的具体对象,容
易使人误解超现实主义者责难的是人类知识受到“不足的现实”的限制这一事实。句子
开头将“知识”误作“认识”也许是笔误,在拉康的语境中,“知识”可是一个特定的范
畴,马虎不得的。
褚译文还有一个极为普遍的问题,那就是长句不断,难以卒读,比如例句二中的“这是因
为主体借以超越其能力的成熟度的幻象中的躯体的完整形式是以格式塔方式获得的”;
例句三中的“我们有幸在我们的日常经验中和在象征的效用的阴影中看到意象的被遮掩
的面影的出现”。
雅克·拉康绝对是一位值得我们高度关注的思想大师,但国内学术界对他的研究还非常
薄弱;研究拉康的第一步就是尽可能忠实地翻译拉康的著作以及国外研究拉康的著作,没
有这个基础,其他都是枉然。而如果没有对翻译的敬畏之心,“忠实”二字又何从谈起呢
?
参考文献:Jacques Lacan,Ecrits:the First Complete Edition in English,trans.
Bruce Fink,New York:Norton.2006.
【在 wh 的大作中提到】 : 今天在网上偶然看到关于《拉康选集》的尖锐争论。拉康是法国当代精神分析学家,在 : 国内的名气比福柯、巴特等稍逊,可能主要是因为他用词晦涩难懂,行文崎岖不平,不 : 如后两位文艺。至今唯一被译成中文的拉康著作是复旦的褚孝泉教授翻译、上海三联 : 2001年出版的《拉康选集》——拉康及身后的委托人对翻译质量极其挑剔,译文非经专 : 业人士认真鉴定,不授版权。因为难读,中译本出版后几无评论,直到2006年人大的马 : 元龙发表《翻译需要敬畏之心(下)》,批评中译本“非常令人失望”,重要概念屡屡 : 误译,且“长句不断,难以卒读,莫名其妙”。 : 褚孝泉回应说难得看到有人评论,正感欣喜;细读之下亦感“非常失望”。马元龙指出 : 的一些误译是根据英译本来的,比如英译本用“I”,褚译“我们”,马认为歪曲拉康 : :“拉康是一个非常骄傲的思想家, 他在表达自己的观点时很少用虚幻的第一人称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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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wh 的大作中提到】 : 今天在网上偶然看到关于《拉康选集》的尖锐争论。拉康是法国当代精神分析学家,在 : 国内的名气比福柯、巴特等稍逊,可能主要是因为他用词晦涩难懂,行文崎岖不平,不 : 如后两位文艺。至今唯一被译成中文的拉康著作是复旦的褚孝泉教授翻译、上海三联 : 2001年出版的《拉康选集》——拉康及身后的委托人对翻译质量极其挑剔,译文非经专 : 业人士认真鉴定,不授版权。因为难读,中译本出版后几无评论,直到2006年人大的马 : 元龙发表《翻译需要敬畏之心(下)》,批评中译本“非常令人失望”,重要概念屡屡 : 误译,且“长句不断,难以卒读,莫名其妙”。 : 褚孝泉回应说难得看到有人评论,正感欣喜;细读之下亦感“非常失望”。马元龙指出 : 的一些误译是根据英译本来的,比如英译本用“I”,褚译“我们”,马认为歪曲拉康 : :“拉康是一个非常骄傲的思想家, 他在表达自己的观点时很少用虚幻的第一人称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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