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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4 | 1 留得声腔在，美梦做不完 ——为业余曲友们解嘲
一、 业余曲友们的心血和作用
目前，各地有许多业余曲友以热爱昆曲而会友，这种性质的群体实际上早已先于昆
剧而产生。从明代魏良辅、梁伯龙等人研制的昆曲到昆曲剧本搬上舞台，其间经过多年
的呕心沥血，（有人说魏十年不下楼）和联络同好如过云适等，集思广益取得了成果，
他们就是一些自讨苦吃，乐在其中的先驱型的业余曲友。即使以后专业昆班演出成功，
他们也不同于后来的李渔，靠此养家活口，而是终生保持着业余昆曲爱好者的身份。
后来随着昆班演出之流行，加深了文人们兴趣，大批传奇作品问世，又丰富了演出
内容，相互推动，很快地风靡全社会。从达官贵戚、巨室富商及中上层之家，多养有戏
班，下至士庶乐籍、贩夫走卒，亦趋之若骛，乐而不倦。这里，除了专业演员之直接投
入外，还有许多剧作家、戏曲理论家、音韵学家、谱曲家们的通力协作，而他们的劳动
，绝大多数也是无偿奉献。总之，从明代万历到清代乾嘉，这个时期的昆剧所以兴盛，
其发展和一切运转，都充满着业余曲友们所起的作用。他们有的是文化艺术造诣较深，
或经济条件优越者，往往处于主导位置，而专业演员常屈于从属，这是封建时代所决定
的。
清末同光年间，京剧大盛，昆剧显然走在下坡路，以后直到新中国诞生初期，近百
年之中，昆剧专业戏班已由零落濒临衰竭。而业余曲友这一支队伍却另有一番景象：首
先是民间曲社相对转盛，上海久著盛名的“赓春”、“平声”两社就创立于同光年代，
稍后出现于市内的不下十余处，且延及郊县；江浙一带，北到京、津各地都有曲社，创
办者皆当地有识之士，著名学者专家如：吴梅、溥侗、俞平伯、赵景深等，都先后办过
曲社。曲社兴起的原因是，知识界人士思想更趋向开放，不再认为戏曲小道不屑为；同
时戏班减少后，专业演员转向教唱、教演和场面吹打，大力帮助了曲社活动或曲友学习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是，这个时期的业余曲友不同于兴盛时期，他们要多一层心
愿，不愿看着民族文化瑰宝丢失，盼望昆剧早脱困境，重现光彩，这是梦寐以求的。
1921年，曲友们果然在苏州创办昆剧传习所，培育着关键性的“传”字辈演员，曲
友中的实业家穆藕初承担了巨额资金，苏沪两地曲友特为演三天义务戏，以表赞助。后
来幸亏有这班“传”字辈艺人，才使昆剧重有戏班演出，专业演员才能代代相传，“传
”字辈之功绩甚伟。而当年曲友们创办时之愿望，竟是好梦成真了。
这个时期的昆曲学术性方面，和以前也不同，自从曲学大师吴梅在大学开课时起，
提高了昆曲品位，成为一门学科，他的学生，人才辈出，皆有丰硕成果。稍后的赵景深
教授，曲学论著宏富，钻研昆剧史方面卓有传人。吴、赵二位，由爱唱昆曲成为业余曲
友中的先觉者，开拓了有系统、有规模的“昆曲学”教学，并被人们所重视，直到现在
有过许多大学开课和教唱。许多曲社在名称上加进“研习”二字，标示着既有普及又有
提高，包括学术性研究之意义。当然，这又是一件乐在其中的苦事，比不上唱唱玩玩那
样轻松潇洒。
不可讳言，“文革”灾难对所有业余曲社摧毁很重，尤其如上海昆曲研习社及其曲
友们之受害程度，不亚于专业，有些曲友家藏大量书籍、唱片、照片等资料，多被抄毁
，损失是无法估量的。然而就在焚书过后两年，几个“死不悔改”的曲友，又悄悄地聚
在一起，定期哼曲、唱曲。地点有景华新村、万宜坊两处，参与者有：谢佩真、刘訢万
、郑驷才、孙天申、郁钟馥、茅润琦、郑文白、郑道蕴、缪学瑗、孙梅先、吴德初、雷
直（羊文）、顾文芍、郑传（王监）、王传蕖等十余人。这些人只为爱昆曲，不忍它被
毁灭，竟置自身安危于不顾来坚持唱曲，其精神值得世人称颂；寻思当时那股傻劲的来
由，就在于昆曲声腔之和美，听了可以忘忧，并能使人着魔入迷。
1981年各地曲友会于苏州，发起一项整理曲牌的工作，编写《昆曲曲牌范例集及其
套数》。南京、上海、苏州、扬州、北京先后投入者十余人，由南京王守泰主持其事，
其间又有不少人动手协助和后来资助出刊。从开头到出版历时十四年之久，（其中北套
部分尚在印刷）可见此项工程之艰巨。而主持人王守泰及分工完成篇幅较大者朱尧文二
先生，当时已界耄耋之年，竟坚持十余年忘我劳动，惜脱稿后未能见到此书出版已先后
去世，他们爱昆曲而如此痴心，令人钦佩、嗟叹。
各地曲社曲友中，有许多老一辈留下的感人事迹，鼓励着后来人勇于接过沉重的担
子，永远无名无利地为昆曲服务。近几年来经过努力，都有建树。尤其曲友年轻化的难
题有所好转；学术性方面已逐渐引人注意；传播工作，能用多种方式向各种场合在进行
，付出了心血和汗水，收获也不少。
开放以来，海内外曲友来往人次渐多，除畅叙友谊之外，更多的是昆曲得以相互交
流。现在台湾、美国、日本都有曲社，香港、澳大利亚、加拿大、英国也有曲友，其中
台湾老一辈曲友的传播功绩很大，他们于五十年代就办起了曲社，让昆曲在异乡生根发
芽，其艰辛困苦，可想而知。如今枝叶繁茂，虽然尚未有专业昆剧团，但他们唱的却是
地道的昆曲，不肯走样。
二、 昆剧声腔必须保持它自己的特点
凡戏曲皆有声腔，而昆剧的声腔更具显著的重要性。它初名昆山腔、水磨调，又名
昆腔、昆曲，直到晚近几十年才称之为昆剧，顾名思义，看得出当年倚重于声腔的痕迹
。因为古代演剧，没有现代化的剧院设施，一切都比较简单，动作幅度也小，所以注意
力多半集中在声腔方面。而现代的观众受到客观条件的影响，往往倾向于灯光、场景和
配器，沉浸于热闹离奇之中以为乐，但是，实际上却未颠倒本末。
前面已经提到，昆剧很早就有了业余曲友队伍。其中还有一部分只唱不演的“清工
”曲友，他们甚至守住信条“不开白”（指念白）。“清工”曲友与“戏工”曲友各有
所长地存在几百年，直到晚近几十年才不再区分的。其实所谓“戏工”只是对“清工”
而言，登台彩串的比重，所占仍微，整个业余曲友大群体的活动内容，显然是清唱为主
，声腔为重。这样的业余队伍，不存在票房价值问题，把昆曲当商品，也不会追求西化
、庸俗化而谋存活，是传统声腔最忠诚可靠的维护者。
张岱《陶庵梦忆》所记的虎丘中秋赛曲大会，末尾一个镜头，几乎令人难以置信：
“一夫登场，高坐石上，不箫不拍，声出如丝，裂石穿云。”这位高手的唱曲，竟朴素
到丢开伴奏和鼓板，（赛会伴奏，先笛后箫）居然还令：“听者寻入针芥，心血为枯，
不敢击节，惟有点头。”优胜者有如此神妙的唱法，必须是内蕴功夫已深，出口章法自
在；听的人能如此集中，盖已被声腔所俘，进入如痴如醉状态。可见，声腔之与昆剧，
及声腔中唱法上之具体内容，乃最重要之部位，岂可等闲置之。
昆剧声腔既有上述灿烂的历史，又不可能静止不变，虽经千锤百炼，但又不能说它
已和唐诗、宋词一样达到划时代的饱和点。最终还存在个变好变坏的问题。试看它最盛
时期乾隆年间的《纳书楹曲谱》，其中《牡丹亭-惊梦》“转过这芍药栏前”，和《玉
簪记-琴挑》“莫不为听云水声寒一曲中”，这两句的乐谱和现在唱的并不相同，前者
平淡乏味，后者精彩动听，这种改进出于何时何人不得知，唯方法对头，老冬烘亦无可
置喙。又如：《弹词》[五转]“恰便似一串骊珠声和韵闲”，这里的“和”字是形容词
非连词，它与“闲”字并重，而行腔只占半拍，闪忽而过欠稳实，不相称；《望乡》[
沉醉东风]“遥望草窝边，见一人寒贱”，这个“见”字是衬字可有可无，偏挤进来凑
热闹，使句逗不清，腔又不顺耳。这两个例句，违碍并不明显，细心方能发觉，似应属
于美中不足之类。还有一类如：《夜奔》[得胜令]“幼妻室何在，老萱亲空丧了”，这
里的“空”字，原著作“恐”，由于唱的人嘴里交代不清，变成了“空”。奇怪的所有
唱本都以讹传讹，却不顾与前面[雁儿落]的一句“想母妻将谁靠”对不上，究竟老娘还
在不在？显然有矛盾；《艳云亭-点香》[折桂令]“惨酷酷如罗钳结网难禁蹀躞”，这
里的“罗钳结网”原该是“罗钳吉网”，指的是唐代酷吏罗希奭和吉温，当时人称他们
为“罗钳吉网”，意义原很明白，可是现在人们都照《春雪阁》本子唱成“罗钳结网”
，就不知所云了。其实“结”与“吉”声相近而归韵不同，即便是南边人唱南曲也该有
所区分，何况这里是北曲，不用唱入声，更应从容收韵；再如，人人烂熟的《牡丹亭-
游园》“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两句竟会唱漏了嘴，在“赏心乐事谁家院
”之前，多出个“便”字，令汤翁名句变得文理欠通，使人哭笑不得。象这一类由好变
坏并依样画葫芦的病例，确也不少，其违碍程度较大，且容易发现，要改也不难，然而
保守派不敢改，“革新”派又不屑改，相安无事地混到如今，如果细心去推敲，作些小
修小补，能对整体有益，也不会改得面目全非。至于声腔中一般性的错别字，除出于曲
谱编写者的疏忽外，更多是唱念者的失误，近来且有加剧之势，号称高雅的昆剧，怎堪
疮疤累累。如果要根治此症，工作量也是很大的，专业人员忙于演出已够苦够累，无暇
顾此，而业余曲友中好多人有条件来为昆剧尽些义务，只要双方诚意配合，错别字是可
以逐渐消除的。
另外还有一类仅凭主观臆断而破坏了的声腔，例如：改编的《烂柯山-逼休》引子
“空作送穷文，穷神送不退”的“退”字，把原先的腔“2316低”改成“5低6低”，听
了几遍，总象“颓”或“腿”，绝对不是去声字的“退”，令人难懂，却表现了脱离“
四声阴阳”拘管的勇气；《刺虎》念白“奴家费（vi）氏”，有位演员改用普通话，成
了“奴家费（fei）事”南边吴语区的人是不会苟同的，至少姓费的人要反对。
昆剧向普通话靠拢，借普及为名，行偷懒之实，讵不知此乃断送昆剧的头号杀手，
它将破坏传统声腔所应有的一切美感，以至百病环生。单说其中一例：普通话中的阳去
声全被阴去声吞并，与传统曲谱和唱法有抵触，它的阴声母总数要超过阳声母的一倍以
上，阴主刚劲，阳主柔和（不同于其它领域所称“阳刚阴柔”），而唱昆曲特别注重阴
阳相衬，刚柔并济。其中孰优孰劣，早在魏良辅的“字依中州，腔用水磨”时，就已作
了选择，而且腔生于字，两者融合，无法分割。昆曲声腔之所以美，根源在此，今人要
想换上普通话之难关也在于此，除非另起炉灶，不必姓昆。笔者于’91上海昆剧研讨会
上，对昆剧改革问题，曾撰文建议：把大改传统折子戏的时间、精力节省下来，集中而
细致、不求速成地对待创新；并在谨依四声阴阳的前提下，可以放宽曲牌字句形式之束
缚，而不失曲文之气质神韵，以适应现阶段的昆剧创作工作。如今。新剧作琳琅满目，
虽然是好现象，但问题却也在于如何谱曲，如果脱离传统手法太远，换汤又换药，其奈
不象昆曲何。
《曲友信息》第49期（1996年10月）上海昆曲研习社编印 |
L*******i
发帖数: 1126 | 2 好文章！
“赏心乐事谁家院”之前，多出个“便”字，令汤翁名句变得文理欠通，使人哭笑不得
----呵呵，想当初我也觉得“便”字有点怪怪的，但现在习惯了，唱起来挺顺的，没法
改喽。
赞成那个“偷懒”之说，昆曲坚决不能向普通话靠拢
【在 y*****o 的大作中提到】
: 留得声腔在，美梦做不完 ——为业余曲友们解嘲
: 一、 业余曲友们的心血和作用
: 目前，各地有许多业余曲友以热爱昆曲而会友，这种性质的群体实际上早已先于昆
: 剧而产生。从明代魏良辅、梁伯龙等人研制的昆曲到昆曲剧本搬上舞台，其间经过多年
: 的呕心沥血，（有人说魏十年不下楼）和联络同好如过云适等，集思广益取得了成果，
: 他们就是一些自讨苦吃，乐在其中的先驱型的业余曲友。即使以后专业昆班演出成功，
: 他们也不同于后来的李渔，靠此养家活口，而是终生保持着业余昆曲爱好者的身份。
: 后来随着昆班演出之流行，加深了文人们兴趣，大批传奇作品问世，又丰富了演出
: 内容，相互推动，很快地风靡全社会。从达官贵戚、巨室富商及中上层之家，多养有戏
: 班，下至士庶乐籍、贩夫走卒，亦趋之若骛，乐而不倦。这里，除了专业演员之直接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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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
发帖数: 1322 | 3 第一次听张继青唱就有个“便”，也跟着唱，好像大家都唱便，我也是习惯唱了。振飞
曲谱也有，可能很早就加上了。 |
w*****n
发帖数: 937 | 4 好文。
:《刺虎》念白“奴家费（vi）氏”，有位演员改用普通话，成
:了“奴家费（fei）事”南边吴语区的人是不会苟同的，至少姓费的人要反对。
奴家费事， 哈哈。
话说改戏，自古就有。洪昇还在世的时候就说长生殿在搬演的时候被妄加节改，不知道
有没有声腔上的。
【在 y*****o 的大作中提到】
: 留得声腔在，美梦做不完 ——为业余曲友们解嘲
: 一、 业余曲友们的心血和作用
: 目前，各地有许多业余曲友以热爱昆曲而会友，这种性质的群体实际上早已先于昆
: 剧而产生。从明代魏良辅、梁伯龙等人研制的昆曲到昆曲剧本搬上舞台，其间经过多年
: 的呕心沥血，（有人说魏十年不下楼）和联络同好如过云适等，集思广益取得了成果，
: 他们就是一些自讨苦吃，乐在其中的先驱型的业余曲友。即使以后专业昆班演出成功，
: 他们也不同于后来的李渔，靠此养家活口，而是终生保持着业余昆曲爱好者的身份。
: 后来随着昆班演出之流行，加深了文人们兴趣，大批传奇作品问世，又丰富了演出
: 内容，相互推动，很快地风靡全社会。从达官贵戚、巨室富商及中上层之家，多养有戏
: 班，下至士庶乐籍、贩夫走卒，亦趋之若骛，乐而不倦。这里，除了专业演员之直接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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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
发帖数: 44 | 5 陈宏亮先生是少有的“懂曲”的曲家。
改戏的事确实是常有。但是得看朝哪个方向改。昆曲发展到折子戏阶段就是艺人们不断
精益求精的结果。
洪升的长生殿，印象里好像是说场上演出因为时间限制，或者什么原因，一般不能把一
折里的全部曲子都唱完。所以经常会删掉很多曲子。这个事情是很正常的，我记得书上
说，洪升表示理解。哈哈
【在 w*****n 的大作中提到】
: 好文。
: :《刺虎》念白“奴家费（vi）氏”，有位演员改用普通话，成
: :了“奴家费（fei）事”南边吴语区的人是不会苟同的，至少姓费的人要反对。
: 奴家费事， 哈哈。
: 话说改戏，自古就有。洪昇还在世的时候就说长生殿在搬演的时候被妄加节改，不知道
: 有没有声腔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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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b
发帖数: 314 | 6 扔桌子！写了好长一段，发的时候说是登陆错误全给清了！气死我了！！ |
L*******i
发帖数: 1126 | 7 可惜啊，可惜。中文打字我经常会这样
【在 l***b 的大作中提到】
: 扔桌子！写了好长一段，发的时候说是登陆错误全给清了！气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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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
发帖数: 1322 | 8 摸摸。以后写长文要COPY呀。
【在 l***b 的大作中提到】
: 扔桌子！写了好长一段，发的时候说是登陆错误全给清了！气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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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b
发帖数: 314 | 9 这不是昨儿个着急睡觉么，忘了T_T
【在 i*****c 的大作中提到】
: 摸摸。以后写长文要COPY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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