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d 发帖数: 1523 | 1 第一章 君威莫测·龙之逆鳞
自从慈航静殿事变,同盟会高举叛旗,整个中土便陷入烽火连天的混乱局面,尤其
是前线地带,两军战况激烈,一块地盘争过来又抢过去,往往最後整个城镇一起打烂。
无论什麽理由、什麽大义名分,只要是战争,其本质就是大规模的破坏行动,在孙
武远赴域外的这段时间里,中土战云密布,烽火燎原,两大势力激烈冲突,几乎没有一
刻消停过。
同盟会对这一场叛乱,可谓准备周全,说得明白一点,当初太平军国之役结束,朝
野双方就心中有数,这一仗早晚会来,这十余年来双方各自准备,如今正是验收时刻。
战争开打至今,所有人都有种感觉,就是「乱」。虽说战争本来就是一件会搅乱所
有事的东西,但这场战争的混乱感,却比其他的战争感受更甚,如果要让人们选一个字
来代表这场战争,最被公认的答案不是「惨」、不是「痛」,而就是「乱」,彷佛每个
人都有种感觉:这场战争不该是这样。
战争不该是这样打,又该是怎样打?这问题偏偏又没有人说得出来,只是觉得这场
战争和本来想像的不太一样...
如此混乱而迷惘的感受,充塞於多数人的心头,随着战事越演越烈,这份迷惘也越
强,对於正在第一线拼命的士兵而言,这感觉实在难受,幸好,因为一个突来变故,这
场战争暂时中止,让他们得到一个可以停下来喘口气、好好思索的机会。
这个令战争暂时停止的机会,来得莫名其妙,就只因为一封挑战书,一场意外的约
战,同时牵动双方最高层,令得大武王朝、同盟会分别下令,让前线放缓进攻步调,坚
守阵地,不得有任何主攻、挑衅行为,直至此战完结。
天魔约战陆云樵,地点是王宫,光是决战地点的特殊性、战斗双方的身分,就令这
一战必将青史留名,从这场决战成立的那刻起,无数流言蜚语便传遍江湖,臆测着这个
天魔是何许人也?实力如何?陆云樵又为何会接受这场约战?当然,最让人们津津乐道
的,仍是这场战斗的结果,究竟谁会胜出?谁又会成为倒落尘埃的含恨亡魂?
总体而言,江湖上流传的各种谣言,远比实情要多得多,对於这些流言,也有人是
以谨慎的态度,严密监查着流言的发展与升温,这个人就是刚刚转调军方情报总监的银
劫。
身为朝廷情报系统的最高负责人,银劫一直在留意,思索每一条流言的背後,会否
有人在刻意操作。魔门此次复出,既非低调隐密,也不算高调张扬,诡异的行动模式,
让银劫觉得如在云里雾中,猜不透敌人目的。
为了要掌握魔门的最新动向,银劫重新回到情报单位的第一线,监控着每一条可疑
的讯息,试图从中找到有用的情报。对於军方的高阶将领来说,银劫这样慎重其事的态
度,让他们感到不对劲,因为自从太平军国败亡後,银劫就离开情报单位,在幕後监控
整个体系的运作,减少实际干涉,即使是同盟会叛乱,兵锋最盛的时候,他也没有从幕
後走到幕前。
还有一件异事,同样让朝廷的高阶将领大感诧异,那就是皇帝陛下又开始练武了。
众所周知,现任天子在登基之前,就是一个热爱武学与战斗的修练狂,这样的人练
武没什麽好奇怪。然而,当武学修为到了武沧澜这样的境界,他已不再需要像普通人那
样,一天十几个小时练个不停,「修练」的重点反而在於思索,寻找能让自己百尺竿头
更进一步的方法与动力,这对是否能够取得突破至关重要。
近十年来,就如同银劫逐渐淡出情报单位的运作,武沧澜也极少在人前练武,甚至
战斗,随着值得让他出手的人减少,要看他出手战敌也越来越难,人们只知道这位皇帝
陛下修为通神,罕逢敌手,却很少能亲自看见他出手。
慈航静殿一战,力挫苦茶方丈、孙武、呼伦法王三大高手,这是武沧澜十年来唯一
的一场认真战斗,已令他麾下的将领大开眼界,而今,这位皇帝陛下居然像重回少年时
一样,在他专用的练功区域内,一招一式地反覆施展,断桩、裂石,一天练上十几个钟
头,这样的表现,让所有知情者错愕不已。
这一切都说明,即将在王宫里进行的那场决斗,并不如表面上看来那样简单,武沧
澜在这场决斗中所扮演的角色,更不是单纯的「主办方」或旁观者。
同盟会所掀起的这场战争,规模早已超过普通的地方叛乱,席卷中土半壁江山,成
为真正有可能改朝换代的大战,如此关系重大的战争,居然因为两个人的决斗而被打断
,许多军方的高阶将领都深感荒唐,不过,虽然是这麽感觉,却也没人上书劝谏,试图
阻止这场决斗,这除了因为他们深知皇帝陛下一旦有所决定,便难以撼动外,也还有一
些不能出口的个人理由...
倒是另外有一件事,成了所有人的共识,那就是... 如果世上有什麽人能阻止这场
决斗,此人只会是身为「主办方」的武沧澜,而若说有什麽人能让武沧澜改变主意,去
阻止这场决斗,那除了银劫之外,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为此,银劫每次入宫谒见皇帝,报告自己的工作进度时,都能够感受到无数目光集
中在自己背上,里头所蕴含的复杂意味,灼热得几乎可以把背上烧穿。
皇帝面见属下大臣的所在,本来是在朝堂或书房,不过自从武沧澜重新开始武者修
行後,他就没有离开过专门设立的练功禁区,想要对他报告什麽,通通都得进入其中,
才见得到人... 理所当然,普通人是没资格进去的,皇帝陛下练功正勤,拳脚无眼,随
便进去挨上一拳一脚,绝对是没有抚恤金拿的。
这个专门设立的练功禁区,范围很大,把整个含山带水的御花园都包括在内,毕竟
,堂堂真龙天子练武,不可能龟缩在斗室之内,当武沧澜认真发动龙拳,出拳试威,王
宫内的房舍也还真是不够他拆。
银劫进入禁区时,眼中所见,尽是疮痍,地上倾倒着大量一米厚的钢板,全都已经
被轰穿、打烂变形,彷佛一团团使用後随意揉掉的草纸,乱扔在已经成为一堆烂泥坑的
地上。
一米厚的钢板,基本上已经不能算是「板」,而是钢块了,武沧澜的武功纵然惊世
骇俗,却也不可能随手一击,将之打穿,必须运使上乘武学,将劲道凝炼,才能有这样
的破坏力,银劫横移目光,从这些被打烂的钢板,推算出发招人目前的修为与破坏力,
不过,并没有看到武沧澜的踪影。
蓦地,银劫眼前一黑,出现一幕奇景,远处仍见到日光灿烂,但以他为中心的二十
米方圆内,彷佛所有光源皆为之夺,陷入一片深沉的黑暗之中。
在这片黑暗深处,一股杀意骤然出现,如同蛰伏於深海之下的巨鲨,猛地出击,电
光石火般闪袭而来。黑暗范围内,视线不清,银劫感受到杀意,却看不见是什麽东西袭
来,纯凭感应所得到的答案,这股气息非拳、非掌,似乎是刀气,但又有些...
是掌代刀所发的刀劲!虽无实体兵刃,却似乎融会某种特殊功法在其中,以掌驭刀
,威力更胜执刀!
一瞬间得出这个判断,银劫已不及做出针对性反制,这一刀刚猛霸烈,威势慑人,
刀路却来得飘忽,彷似自九天之外发来,两种背道而驰的特性结合於一刀,迸发出惊人
的杀伤力。
银劫面无表情,拿在手中的层叠卷宗在一瞬间消失,右手凝并剑指,当胸一立,无
形无影,在刀劲当头劈下的半秒内,两道锋锐之至的气劲,分自左右阻截刀劲,三股劲
道闪电交碰,劲力撞击四射,周围的钢块顿时遭殃,十米之内不论厚度,全部被切割得
支离破碎,连同底下地面,被削砍得乱七八糟;十米以外则留下无数错落的割痕,气劲
余力未消,在钢块内反覆震荡,发出刺耳的超频率长鸣声,久久不绝。
在这场比斗的中心,短暂的比拼早已结束,假如双方真有意一拼,比斗的时间势必
要拉长,但两边都没有那个意思,三劲一相碰触,便迅速收劲撤回,短短数秒过後,黑
暗消失,清朗日光复照大地,武沧澜的魁梧身影站在银劫之前,右手掌刀距离他额头仅
仅数分,银劫半边面上仍是没有表情,一如另外半张面上的面具般冰冷,可是之前手中
离奇消失的卷宗,又变戏法似的回到手上,好像刚才才的一切全都没发生过一样。
双方一时间都保持沉默,脑中整理着那短暂一拼的每个细节,验证本身得失,直至
附近的金属鸣响渐停,银劫才主动开了口。
「练够了吗?恕臣下直言,我的时间并不是很充裕,经不起浪费,如果没有什麽事
的话,我想尽快把事情做完,回到岗位上去。」
银劫说话的声音,平板无起伏,外人也无法判断他是否不满,武沧澜看着这个应是
自己最忠诚的下属,片刻之後,王者收掌,脸上露出笑容。
「外头的人似乎对你抱持不小期望,你不打算为他们做点什麽吗?」
「... 刚才已经说过了,我的时间很不充裕,没有余裕浪费在无聊的事情上,托了
您的福,现在我被工作压住,身心疲乏,像跑到皇帝面前扮忠心这种任务,您还是找些
更称职的演员,相信会有比我更好的表现。」
银劫道:「他们之所以把话忍着不说,真正的理由,您自己心下清楚,劝谏您停止
这场决斗,他们也得不到任何好处,反过来说,要是这一战打到最後,您与天魔、陆云
樵,三个一起同归於尽,那所有问题就一次解决,对他们有好处,对朝廷有好处,对整
个世界更大大有好处。」
「果然是大逆不道的想法,那麽,你有什麽见解?」
「如果连您自己都有同样的念头,有什麽资格怪他们大不敬?」银劫的态度仍然冷
淡,眼中却是一副「别对我说你从未这样想过」的质疑目光,换作是别人,这样质疑皇
帝的後果,九成是立刻横屍地上,但出自银劫,却让武沧澜放声大笑。
「哈哈哈~~~好,说得好,连朕自己都这麽觉得,又如何能怪罪臣下大逆不道了
?只要朕与他们两人一起消失,这天下就真的太平了。」武沧澜道:「你呢?你就没有
这样想过?」
「... 臣只想说,身为一国之君,放着正事不干,热衷於这种莫名其妙的决斗,是
非常、非常混帐的事!若是我底下有这种人,我不但要杀他,还要诛他满门。」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是银劫所能表现的不悦极限。他也没法说得更多,因为这场决
斗并不如表面上看来那样荒唐、不合理,认真来说,当初没能阻止武沧澜炮轰梁山泊,
就注定今日的局面。
魔门「亲切」地送来梁山泊的主炮,让大武王朝有了能够击破圣贝贝尔要塞、独眼
石人的超级兵器,结果武沧澜断然拒绝这样的诱惑,更不愿被人耍弄,所以反过来用这
巨炮轰了梁山泊,这些...都是表面上呈现的事实。
乍看起来,魔门试图让朝廷与同盟会两败俱伤,被武沧澜识破,将计就计,轰了魔
门的根据地梁山泊,这该算是大武王朝的胜利,至少,赢了面子。不过,银劫实在没法
这样想,因为从事後结果来看,朝廷损失了一次重创同盟会的机会,独眼石人、空中要
塞这两大棘手威胁仍然存在,魔门被轰了一座空中岛,却换来全面复出的转机,这笔帐
仔细算下去,谁占便宜、谁吃亏,恐怕很不好说。
更何况,只要想到当初纳兰元蝶率军突袭梁山泊,在败亡关头闯入梁山泊中央区域
,夺取佛血舍利时所见到的东西,银劫就觉得眼下所发生的这些事,输赢只怕要倒过来
看... 重点在於,当日纳兰元蝶所见到的东西,被列为高度机密,纳兰元蝶接到封口令
後,从没有对任何人提过,但整件事的完整报告,这位皇帝陛下却是亲眼看过的。
世人皆认为,武沧澜的性格中,天生存在着反叛因子,注定他不可能安守於某种规
格中,越是有人安排道路给他走,他越要逆向而行,自己开出一条新路来,就银劫看来
,这说法实在大有问题,武沧澜如果只懂得为反对而反对,这种容易被人负负得正的简
单思路,早就给算计整死了,至少... 在这次的事件中,武沧澜并不是要逆敌人算计而
行,相反,这里头有很深的共谋味道。
出其不意,这是兵学的基本,轰沉梁山泊这一着,大出同盟会的意料,让整体局面
变得混乱迷离,难以预测,武沧澜认为光这样就有足够的战术价值,但若让银劫选择,
风险考量绝对比战术成果重要,他不会选择这种作法,惹出那个蛰伏多年的危险人物。
有些风险可以冒,有些风险不得不冒,可是这个风险... 是除了武沧澜之外,没有其他
人会想去冒的...
银劫的忧心,没有诉诸言语,却溢於言表,武沧澜当然感受得到,他对银劫的智慧
评价很高,也信任这名心腹的判断,然而,有些时候,他更相信自己的能力...在火药
库边玩火的高超能力。
「山雨欲来,一切终将归於实力!朕本以为你忙於公务,早已将修行放下,但适才
一招...你这段时间进境不小啊...」
「主子喜欢在油池边玩火,为人下属的若不想太早粉身碎骨,就只好多补补个人实
力了。之前有超级法宝在手,但总不成青龙令不在,敌人杀来便引颈就戮...旧时搁下
的技艺,总算还能派上用场...」
「说到青龙令,这次看来是朕输了,域外风风雨雨闹了一遭,居然还能好好地被送
回来...」
武沧澜之前已阅读过最新情报,纳兰元蝶已入关踏进中土地界,正全速赶回京师,
青龙令她贴身携带,虽经历多场恶战,却没有丝毫损伤,完好无缺地带了回来。
青龙令是大武龙族的传承重宝,一向由皇帝本人持有,即使偶尔赠予他人使用,也
是交付给流有皇族之血的皇亲,银劫以一介外人的身分执掌青龙令,这已是大武王朝创
建以来未有之先例,而银劫将青龙令交给纳兰元蝶,在域外充当诱饵的计画,除了武沧
澜,更没有任何一个大武皇帝会批准。
银劫还记得,当初将这个计画呈报给武沧澜,他不但一口答应,还主动与自己打赌
,赌的就是纳兰元蝶能否将青龙令完好带回。自己之所以提报这计画,除了因为这计画
有多重目的与收益,还因为经过计算,青龙令能完好带回的机率在八成以上,只是,从
武沧澜的言行看来,他似乎认为青龙令没可能被完好带回。
「... 战斗中的各种风险,姑且不论,即使在战争结束後,也有很大可能被人见物
起意,拦截夺下... 」武沧澜沉吟道:「这麽多的风险,青龙令还是被带回来了,这些
人是怎麽搞的?难道青龙令对他们一点诱惑力也没有?」
姑且不论其他人的想法,武沧澜的表情和语气,就像是对青龙令一点兴趣也没有,
不过,当银劫投以怀疑的目光,这位素来不在乎旁人感受的皇帝,也不得不做出解释。
「嘿!朕可能是疯子,却绝不是白痴,正因为朕重视青龙令,才会想不通为何青龙
令能完璧归来?当然,若青龙令损毁,朕也相信,凭我们之前的布置,足以换取更大的
利益回来。」
「... 整个赌局的关键,在於斗争的双方孰胜孰负。如果是虚河子得胜,夺得青龙
令,预先设在令中的多重布置,就算杀他不死,也足以让他元气大伤,届时陛下亲征,
杀人取物,不是什麽难事,青龙令在他手上,我方易於追踪,最终必成为他的催命符。」
银劫道:「根据报告,这次域外的几场战斗中,预藏在青龙令里的布置,只被触发
召唤反噬、真气干扰,真正夺命的慢性毒素还没来得及用上。虚河子也不知该说是命好
,或是运气太差,我们为他设的那麽多准备都没用到,居然被个铁柜给砸死...」
武沧澜哂道:「那家伙在域外这许多年,又扮巫婆又扮鬼,也算得上唱作俱佳,他
演戏天份这麽好,当道士可惜了。那个伽利拉斯,你曾说是你收买的双面谍,依你看,
他是何时杀人取代身分的?」
「不好说,或许一开始就不存在此人也未可知,那个组织一开始就体制不健全,转
给虚江子掌管後,他招收了不少当地人进去,那段时间中土大战连场,对域外的管道很
不畅通,许多情报就这样漏掉,後来整个组织被虚河子接手过去,到脱离我们掌握时,
里头已经多出一堆生面孔... 伽利拉斯,或许是他一早就为自己准备下来的假身分。」
「这算得上深谋远虑了,不过... 哼哼,要是天敌还在,也轮不到他在这边表现。
唔,这是假设虚河子得胜的情况,但虚河子不胜,青龙令又当如何?」
「虚河子若败死,青龙令无论落入谁的手里,那边最後说了算的就只有两人,虚江
子与孙武,这两人性格相似,蠢得厉害,视兵器为不祥之物,就算是超级法宝,也没有
多少兴趣,而且...」
银劫没有把後头的话说出,因为这是一句说出来大家面上不好看的话,虚江子与孙
武并不是那种嗜好抢宝夺物的劫匪,他们两人没有野心,更从不贪图不是自己的东西,
假若持有青龙令的是武沧澜,他们两人还有可能留物不还,但青龙令是纳兰元蝶持有,
这次战争又并肩奋战,虚江子无论如何也不会以大欺小,占晚辈这个便宜。
这话彼此心里有数,讲出来就大可不必了,否则... 假若孙武、虚江子这样的行为
算是人格高尚,在此讨论这件事的两个人就很下流卑劣了...
「这次藉由青龙令,几个主要的疑点也探查完毕,青龙令引发的龙血反应,经过查
证,我们追缉多年的叛徒龙葵,确实是藏身域外,与虚河子勾结,在心眼宗任司祭之职
。」
「这贱人!一躲就是这许多年,藏在域外便以为我们找不着了吗?」一提起「龙葵
」之名,武沧澜怒容上脸,表现出控制不住的怒气,随手一掌挥出,气劲横扫,将掌力
笼罩范围的扭曲钢板全都扫飞,钢板在半空碰撞,连串霹雳之声,不绝於耳。
银劫漠然看着这一幕,叛徒常比强敌更让人难以容忍,这个原则在武沧澜身上也不
例外,十余年来,龙葵的叛变出走,是武沧澜心头的一根刺,誓要拔除而後快。
曾背叛过武沧澜的人,虽然不多,却也不是没有,龙葵的叛变之所以成了王者椎心
之痛,除了因为龙葵的特殊身分、潜在的威胁性,最主要的理由,还是为了她离开时所
窃取的东西。能让武沧澜在乎的东西不多,他连青龙令都不是很在意,但此物的失落,
十余年来他日夕难安,一有下落,肯定要不惜代价取回。
「这件事,有相当难度... 」银劫的话未说完,武沧澜已挥手打断,「知道了,是
那老家伙把人截走了吧?虚河子死後,龙葵要找新的庇护所在,和老家伙一拍即合...
这也就难怪他不出来抢青龙令,原来是有了更重要的目标... 龙葵这贱人,惹出这样大
的麻烦...」
武沧澜紧握着右拳,骨节爆出「喀喀」声响,这并不是存心威吓,完全是克制不住
自身愤怒的结果。一般来说,这位皇帝陛下的脾气不好,自制力倒还不错,却唯有在这
件事情上头,就像被刺中死穴一样,每次触及,便是狂怒。
事隔多年,龙葵之名早成禁忌,旁人不知究理,更不敢在皇帝陛下面前提起,银劫
清楚事情始末,多年来总感无奈,现在做什麽都已经太迟,龙葵与天魔走在一路,威胁
可比在虚河子手里更大,偏偏己方暂时对付不了她,除了密切注意,尽快查清她的下落
,便没有别的事可做。
无力可施,银劫不愿浪费时间,便将话题转开,呈报另几桩情报,「青龙令针对龙
血做出反应,找出了龙葵的下落,还有一桩意外收获...」
「唔,你是指龟兹城头,那小子干出来的奇蹟吧?确实惊人,没想到青龙令能够召
唤出那种东西来...」
对於孙武以一人之力,平地立起黄沙长城一事,武沧澜阅读报告之初,惊讶得无以
复加。青龙令的召唤,其具体效果是看发动者的功力、想像力而定,自古以来,青龙令
的使用者不断研究、开发,召唤出各种强大的魔兽,更形成五行之别,建立系统,以不
同属性、力量,令召唤物的威能增幅,一代更胜一代。
青龙令是传承自始祖之人的超级法宝,配合龙族血统使用,能够召唤出龙形魔兽,
使用者所继承的龙血越纯,召唤出的龙兽越厉害,据说如果是千万中选一的真龙天子,
便能召唤出堪称无敌的神龙,不过,这境界仅是传说,记载中仅有大武王朝开国皇帝曾
召唤出来,而武沧澜亲自考证之後,觉得相关记载多属荒诞,可信度不高。
只是,召唤出的东西再怎样变化,终究是人形、兽形之属,体积再庞大也有一定限
制,弄出个十几米高的东西已经是人力极限,再要扩大,不仅反而导致战力降低,对使
用者精气、力量的负荷也过於沉重,哪想到这条定律竟在孙武手中打破,召唤出了一座
体积庞大,威力更是吞天卷地的黄沙长城,若非亲眼看过相关证据,武沧澜自己都没法
相信。
青龙令在孙武手中生出这等奇变,武沧澜对这个私生子越看越是中意,觉得他日後
成就不可限量,自己的眼光果然没错。除此之外,那座黄沙长城的浩瀚之威,更给了武
沧澜一个灵感,孙武能够超脱人力极限,召唤出那麽夸张的东西,固然是因为佛血舍利
的惊天邪能,但在操作上,武沧澜隐约感到内中存有某种玄理。
..... 唯其大舍,故能大得,当舍弃了所有攻击的意念,一心守护,全心全意地防
御,竟然能成就这样的大威力?若这个道理是真,将之运用在武技上,能不能创造相同
的效果呢?
第二章 超落浮沉·人生如梦
银劫提及孙武使用青龙令一事,发现武沧澜说了一句话之後,就没有再多说什麽,
面上表情更是非常满意,明白他完全弄错了自己的意思,自己这个主上,一如历史上所
有的霸主、枭雄,有着很强的警觉心,差一点就是多疑,以一个君王而言,这种特点不
是坏事,只是很可惜,碰上盲点,再强的警觉心居然也视而不见。
要是有得选择,银劫很不愿在这件事上头发言,因为这完全就是别人的家务事,多
管多问既无好处,自己何必出头?无奈兹事体大,应该要有所警觉的人被盲点所蔽,如
果连自己都装做看不到,那就真的要糟糕了。
「陛下,容臣无状,但您应该注意的重点,似乎不是这个... 青龙令既然能对皇室
血脉有反应,我们也藉此找出了龙葵,但为何那少年持有时,青龙令没有被激发应有特
性?」
银劫道:「凭空立起那座长城,确实是了不起的创举,可是只要稍微分析,就能理
解问题的关键在於佛血舍利,与那少年个人的因素关系不大,反而应该在他身上看到的
特徵没有出现,这才反常。」
武沧澜皱眉道:「他没有修习过驾驭青龙令的专用功诀,使用上就算有点异常,那
也不足为奇。他体内所流的正统皇血,早在当初击败狂僧时就得到证明,若非我族後裔
,如何能使龙拳?又如何能将龙拳催至风云转化的程度?这是最好的铁证。」
「如果他用青龙令召唤出来的,是一些型态丑陋,战力低劣的龙兽,那归因於他不
知其法,难以发挥,这很正常,可是他凭空立城,超水准发挥,却不能唤出龙兽,这难
道不奇怪吗?」
银劫道:「太平军国时代的经验告诉我,看似不可能的难关,可以随着时代的进步
,被先进技术打破,这世上有太多的铁则,在一夕间被改变,我现在虽提不出具体证据
,但若要以常理而论... 那少年频繁使用凤凰七绝,若体内没流有楼兰凤血,是做不到
的,亘古以来... 陛下难道又听过有人同时身兼两族血脉,可以运使两族血限武学的?」
武沧澜为之语塞,四灵之民各据一方,彼此之间算不上和睦,龙族素来高傲,与其
他三族的关系更是不佳,但四灵传承日久,对那些威力强大的血限武学、异能,任哪族
的领导者都心存觊觎,相关的人体实验从没有断过,自然也早有人尝试混血杂交,看看
生出来的混血种,会不会是身兼两族之长的新人类?
结果很令人失望,明明四灵之民同出一源,都是始祖之人的後裔,但是当两两开始
混血配对,孕育後代,在怀胎阶段就容易引发强烈的排斥反应,导致胎死腹中,还有很
大的比例是母子均亡。为了护胎、安产,龙族耗费了极大的代价,前後花了九十余年,
才终於攻克难关,能有胎儿顺利产下,只是... 无论出生前的测试,或是出生後的观察
,都指向同一个事实,那就是... 两族混血,兼容两家之长的美好愿景没有出现,诞生
出来的孩子,只继承了父系或母系的单一血统,并非兼容,而是覆盖。
将近一百年的研究,得出了这样的破烂结果,对龙族的打击可不是一般大,而且生
出的孩子究竟继承父系、母系,完全没有规律可循,全然随机,百年的研究全部白费。
这个打击实在太大,不过据探听其余三族的情报所知,其余三族私底下所进行的实验,
也因为同样理由全部碰壁,这让龙族稍微觉得好过些。
假如咬牙继续下去,再花个一百年的时间,这个研究或许真能开花结果也未可知,
但耗费一百年得出的失败经验,打击实在严重,而且在龙族即将重启研究时,内部突然
出现了反对声浪:像这种制造新人类的研究,耗资巨大,失败了固然惨痛;成功了,又
如何?
新人类兼得两家甚至数家之长,站在生物链的至高点,那... 旧人类要站到什麽地
方去?
倘若龙族当时的主事者是武沧澜,这根本就不是问题,笃信并完全奉行弱肉强食原
则的他,怎样都会把研究进行到底。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他那样的决心与魄力...
或者说,疯到像他这麽彻底的人,实在不多,当龙族意识到这研究可能变成搬石头砸自
己脚的愚行後,这研究被叫停了。
这些往事距今虽然久远,但武沧澜是肯定清楚的,被银劫这麽一提,难以回答,心
里顿时很不舒服。
「依你所言,你的意思... 是有人完成了那个研究?唔,那个老家伙蛰伏多年,手
上掌握魔门资源,但凤婕不擅长生物研究,即使愿意助他,也未免...」
武沧澜皱眉思索,相当认真,这点颇不容易,但思索方向却完全搞错,银劫原本不
愿再说,现在也只能暗叹无奈。
「陛下,臣很不愿意这样说,但如果今天是我哪个属下,搞出类似的问题,我若让
他活到第二天天亮,那就轮到我自己要死了...」
「你到底想说什麽?不用藏着,把话直接说出来。」
「... 陛下,那个少年... 当真是你的孩子?」把话挑明,银劫说话的语气也有变
化,不似君臣,更像是相交多年的朋友,「我一直想问你,你到底是凭什麽那麽确定,
那个孩子真是你的?当年她与西门朱玉、陆云樵走得那麽近,外人根本没有机会靠近,
你到底是什麽时候和她走到一路,还那麽肯定这孩子就是你的?」
这些话如果有第三个人听见,肯定会讶异非常,因为银劫在武沧澜身边,并不仅仅
是一个普通部下,两人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共事,少年时期,银劫更几乎是武沧澜的贴身
侍从,关於武沧澜的一切事项,旁人不知,银劫却绝对清楚,现在居然连银劫也对此事
一头雾水,实在是很异常。
不过,也只有银劫,才够份量来过问此事,换成别人,非但问不出答案,搞不好触
怒龙颜,有性命之忧,可当银劫正式问起,武沧澜也不得不做个交代。
「这件事你虽然不知,但想必也能猜出大概。当年她艳冠群芳,所有庸脂俗粉无一
能与之相比,只要是男人,谁看了不眼热?西门朱玉、陆云樵那两个蠢货,就只是绕着
她打转,转到就差没有动起手来,他们那时的痛苦挣扎模样,想起来就让我发笑...」
银劫感到吃惊,自己委实不曾料到,武沧澜说起此事,竟然会一说便滔滔不绝,彷
佛在说什麽生平最得意之事,连自我称呼都从「朕」变成「我」,像是回到了尚未登基
之前,这种现象绝对异常,没想到除了龙葵以外,还有其他的事情也能令他如此忘我失
态。
感受到武沧澜言语中的狂热,银劫暗叫不妥,从这情形看来,要动摇武沧澜的想法
,似乎是没有那麽容易了,而自己本来要说的另一个情报,更不知是否该在此时说出...
打从孙武击败狂僧,正式受到各方关注以来,自己就一直蒐集他的相关情报,包括
曾与他接触过的所有人,都要查得清清楚楚。在所有清查目标当中,最引自己注目的,
就是那个与孙武一同来到人间,名叫黄泉殇的女孩。
来自梁山泊,这说明她也是天魔栽培多年的一颗棋子,如果说,这枚棋子是为了伴
随孙武的成长而埋下,那肯定不是一着简单的棋子,至少,绝不是表面上看来那样单纯
,而後头陆续观察所得的资料,更证实了这一点,孙武陆续所经历的大小战事,她几乎
从没参与其内,记录看似乾乾净净,却透出反常的气味,特别是经过查证,这个女孩很
可能得凤婕的真传,孙武一方所使用的各种先进法宝,都出自其手。
凤婕与天魔联手,调教多年而成的超级技术人才!
这是目前所得出的结论,光是这样已经很不得了,但随着调查深入,银劫忽然生出
一个念头,那就是这个结论... 会否只是一个为了掩盖真相,而刻意营造出来的表面掩
饰?那暗藏在这之後,他们真正要隐匿的真相是...
没有真凭实证,很多话说了都是白说,银劫有个预感,这次青龙令被带至域外,每
次被发动,都会先行搜索方圆百里内的龙血反应,此事知者甚少,连纳兰元蝶都只是一
知半解,原本目的是针对龙葵与孙武,既要搜索龙葵下落,也要藉机确认孙武体内的血
统真相,如今看来...或许会有点意外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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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劫为了大武王朝的未来,可谓煞费苦心,尤其是当领导人表现失常,他所要担负
起的责任更形加重,值此内忧外患时刻,着实不轻松。
与此同时,感到不轻松的大有人在,特别构成是银劫烦恼的三大源头,袁晨锋、孙
武、黄泉殇,居然意外会合到了一处,其中两人还开始接受训练。
路飞扬所承诺的指点与训练,还真不只是说说而已,话讲出去,马上就开始实行,
孙武本以为会是赶路到了某个村镇,在那边歇脚,利用休息时间进行修练,然後一路上
白日赶路,晚上练习,哪知道全然不是这样。
「什麽?白天赶路,晚上练习?你发什麽春秋大梦?」路飞扬哂道:「我是说我要
指点你们,但我没说要牺牲睡眠时间啊,训练人不收钱,我已经够亏了,如果连睡觉的
时间都要被占用,那... 当正义好人太不划算,我还是申请表填一填,去加入魔门算了
。」
此言一出,不但孙武目瞪口呆,连袁晨锋、香菱都猛瞪白眼。不久前承诺要指点一
众晚辈武功时,路飞扬的形象看来是那麽高大伟岸,结果美好形象还撑不了几分钟,就
被他自己给打破了,这世上有些玩笑可以开,有些玩笑不可以开,而某些人...似乎是
完全不在意这些规则的。
不过,既然不是在休息的时候修练,那答案倒也简单,就是在赶路的时候修练,这
听来虽有些匪夷所思,实行起来却很简单。
「老土的办法,往往也就是牢靠的办法,所以...你们先交错对打吧。」
「对打?在这里?」
「呃?」
路飞扬的话,引起孙武、袁晨锋的惊愕,实战是增进自身力量的最好修练方法,这
点他们也同意,问题是,此地既不是演武厅,也不是校场,甚至连宽敞都说不上,几个
人全挤在一辆马车里,别说起身站立,连活动都嫌窄,要在这种地方对打,怎麽听就怎
麽怪异。
不过,孙武与袁晨锋都没有再抱怨,两人很快闭上了嘴,因为一个最基本的道理,
敌人杀过来的时候,肯定不会管这是什麽地方,既然无法选择场所,那什麽场所的应敌
经验都要有。
路飞扬点名要指点的人有三个,但既然说是对打,孙武压根不想对香菱动手,袁晨
锋也自重身分,香菱更不好主动跳出来挑战,所以经过短暂考虑後,香菱在自己的板凳
上坐好,袁晨锋与孙武相互告罪一声,开始动手。
马车内空间狭窄,又坐了多人,已经没有站起来的余裕,两人虽觉得别扭,却仍硬
着头皮,坐在板凳上出招,如此一来,什麽踢、勾之类的腿上技巧,通通无法使用,两
人拼的全是手上招数。
甫一交手,孙武就完全落在下风,这种狭小空间内的超短距离战,拼的就是反应与
速度,袁晨锋看准形势,选用小擒拿手来抢攻,招数灵动如蛇,诡变难测,速度更是快
绝,孙武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只看见眼前掌影纷纷,自己不及防御,便连接中招。
擒拿手这种近身短打的技巧性武学,是孙武的弱项,他所修练的武技几乎都是大开
大阖、威力强绝,面对这种以爪为主,招数出手後还能不住变化,瞬息间变招七八次的
攻击,孙武眼花撩乱,连哼都不及哼一声,身上就挨了多下。
袁晨锋的擒拿手变化多端,虽是以爪为主,里头更夹杂不少指戳的攻势,打在身体
上,比被爪扣住更痛,孙武最初以为这是点穴,连挨了多下後,猛然省悟,这攻击似指
实剑,袁晨锋以指代剑,所透入穴道的每一下都是剑气,触体後连刺带削,无怪如此疼
痛,陆云樵的五绝神剑,天下驰名,袁晨锋得其真传,在这上头自是强项,自己一时不
察,完全陷入挨打的局面。
孙武心中叫苦,不过却没多少慌乱之意,比这更厉害的场面他也见多了,怎会被这
点攻击唬住?然而,暗叫自己失策的孙武却不知,袁晨锋的惊骇程度,较他多出十倍不
止。
袁晨锋不是没有看过孙武出手,孙武初出江湖时,他就亲眼看过,後来孙武在慈航
静殿的战斗,袁晨锋也细细看过资料,早知道孙武实力不俗,内力修为远胜同辈的人物
,不过,实际交手,袁晨锋才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少年,从前的资料全都可以扔了。
最初,袁晨锋觑准孙武的弱点,凭着速度与灵巧发动快攻,打得孙武莫说还手,连
招架都来不及,这情形一早在袁晨锋预料之内,令他感到歉意,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
的想法与事实误差不小,错得最厉害的地方,就是弄错了孙武的强项与弱项。
拼速度与招式变化,孙武不是对手,只能挨打,这是不错,但比起挨打的本事,这
却是孙武的强项。旁人擅长挨打,顶多就是皮厚些,打了比较不痛,可是孙武的金钟罩
至刚至强,把所有打击力量一一反弹回去,层次井然,袁晨锋打中的二十几爪,劲力全
数反震自身,一轮攻击下来,手臂已是麻木疼痛,不得不用上了五绝神剑的破甲式。
破甲式专门针对各种硬功,将剑气透打入体,钻刺旋削,但即使用上这手法,仍有
三成力被震回,相当不好受。袁晨锋见多识广,和各门各派的高手都切磋过,其中也不
乏高段的金钟罩武者,却从没碰过这麽强悍的反震力,若非有五绝神剑当攻击手段,自
己这麽打他打到最後,还说不准是谁会倒下。
西门朱玉在慈航静殿内留下功诀之事,知者寥寥,普通的金钟罩修练者,攻力练得
越高,是由铜成为「真金」,孙武却是异变为「合金」,完全不是正常第七关该有的抗
击力与反震力,袁晨锋一试便吃了大亏。
「到此为止吧。」
主动喊停的是袁晨锋,他眼光锐利,早已看出这麽打下去,要分晓胜负绝不可能是
点到为止,孙武的护体力量太强,自己要与之对拼,除五绝神剑外,并无有力手段,而
五绝神剑精深奥妙,自己掌握有限,全力使用只怕一发难收,届时误伤朋友可就糟糕。
被喊停战斗,孙武没有想那麽多,在他的感觉里,自己连一招也还不出去,完全就
是一个挨打的沙包,袁晨锋这麽快就喊停,他以为是对方顾全自己颜面,不想再打下去
,连忙道:「袁兄,不用客气,我还挺得住,可以再多继续一段时间,我找找感觉。」
「呃...」
袁晨锋只有苦笑,看孙武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还好像要证明挺得住一样,抬头挺
胸,问题是再打下去,自己就不知道挺不挺得住了?
「袁兄,我真的可以,你不用客气,刚刚挨了你几十下,其实还真不怎麽痛,一定
是你手下留情了吧?我承受得住,你可能不知道,挨打是我的强项!」
孙武说着,看见旁边香菱与小殇都笑倒在地,不由得表情古怪,「怎麽了?虽然我
绰号是沙包,但起码也好过豆沙包,你们不用笑成这样吧?」
香菱与小殇很明显是看出了端倪,袁晨锋苦笑着不知怎麽答话,最後是路飞扬板着
脸叫停。
「咳,虽然只是一次短短的比试,比我估计得还短... 啧,但你们应该发现自己的
弱点,後头可以针对这项,好好加强,明白了吗?」
路飞扬的语气,很有些语重心长的感觉,孙武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完全
都在挨打,路飞扬的话当然是针对自己在说,不过... 为何袁晨锋的头,点得比自己更
用力呢?
「那...怎麽加强,你们知道吗?」
「要想一想才知道。」
「多打两场就知道了。」
对於路飞扬的问题,袁晨锋与孙武分别给了不一样的答案,从路飞扬的表情看来,
两个答案他似乎都不是很欣赏,「闭门造车是吧?两位少爷似乎时间很多,有大把时间
慢慢耗啊... 省省吧!就算你们都是万中选一的天才,现在也没那种闲功夫让你们慢慢
参悟了。」
孙武闻言一奇,一般来说,实战已经是让人在最短时间内深刻学习的捷径,听路飞
扬的口气,难道他还有什麽更好的办法?或者... 他打算让两人迅速开始第二战?
「别逗了,当你们自己是大明星吗?你们的战斗要是有那麽好看,就去找武沧澜报
个名,到时候你们两个上去打吧。」路飞扬道:「我要说的方法也简单,单纯靠战斗来
领悟,个人悟性很重要,有时候万一想错方向,要兜回来都麻烦,既然如此,为什麽不
直接说清楚呢?」
「说、说清楚?」孙武的脑子更乱了。
路飞扬道:「现在开始,你们两个花点时间,把彼此刚刚用的技巧,相互交流一下
...嗯,不要一脸讶异的表情,我就是这个意思。」
说得轻巧,但袁晨锋和孙武这一惊非同小可,刚才一战虽然短暂,两人却都颇为认
真,更用上了真功夫,要拿这些出来交流,那岂不是...
「师... 路先生,你是说... 」袁晨锋迟疑道:「但... 五绝神剑,是家师毕生心
血,照理是不能... 不能... 」
路飞扬一派从容,淡然道:「不能怎样?我说可以,有什麽问题吗?你要是担心你
师父会说什麽...叫他自己过来和我谈吧,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
袁晨锋的回答,听来有够无奈,孙武没有留意到这点,心中只是寻思,金钟罩是慈
航静殿的四大绝学之一,自己随随便便拿出来和人交流,不晓得合不合规矩?
路飞扬道:「这边看来好像有问题啊?也是啦,慈航静殿的绝学,是不好随便外传
的,总得请示一下,那慈航静殿里头,谁最能说了算呢?」
孙武脑中想着苦茶方丈,道:「是掌门方丈。」
路飞扬一拍掌,道:「那不就成了?你是慈航静殿目前的掌门人,行与不行还不都
你说了算?可别推说你没权决定喔。」
孙武为之语塞,只得点头同意,而路飞扬的办事效率超高,一逼他们两人点头,也
不管这地方适当与否,就要他们两个开始念出口诀,并且为彼此讲解。
「在...在这里?」
「不、不太方便吧?」
「有什麽不行的?你们两个在这方面倒挺像师兄弟的啊,支支吾吾的,是不是男人
啊?」
被这麽一说,两人唯有苦笑着依从,而作为旁听者,小殇可以继续装天真,没人拿
她有办法,香菱却不能厚着脸皮赖在这里,武技传承是江湖上头等大事,这两人即将拿
来交换的,更是神功中的神功,袁晨锋的五绝神剑,陆云樵仗之横行天下,几乎可以冠
上无敌称号,听见路飞扬要袁晨锋拿出来交流时,香菱都差点跳起来。
至於孙武的金钟罩... 首几关的功诀,慈航静殿公布在外,根本不是秘密,而後几
关的心法,慈航静殿管理甚严,普通弟子轻易接触不到,但同盟会与两大圣宗渊源极深
,和慈航静殿的情谊尤为交好,以袁晨锋的地位,要求借阅金钟罩秘笈,相信绝不困难
,便是要看易筋经、洗髓经,也不是没得商量。
不过,孙武的情形特殊,路飞扬既然要他与袁晨锋交流,必然是要他连那套异种金
钟的强化法门一起拿出来,这套奇特法门经过西门朱玉的整理,已是一等一的奇功,若
说自己不心动,那肯定是假的。
无奈,都已经说是交流了,如果不拿点东西出来,又怎麽能算是交流?人家拿出来
的是如此上乘绝学,自己总不好随便拿一套罗汉拳就来凑数吧?能够相提并论的绝学,
自己不是没有,问题是... 一个万紫楼的高等侍女,怎麽可能知道那种级数的绝学?
因此,香菱只能暗叹一声,放弃了这个大好的交流机会,偏偏路飞扬还斜眼望向这
边,笑着补了一句,「怎麽样?现在知道说谎有害身心了吧?」
这一笑,杀伤力很大,倘使不是顾忌被人一记五绝神剑当面轰来,香菱发誓自己绝
对会拿个屎盆子,直接扣在这男人的头上。不过,当看到他也一起下了马车,香菱还是
觉得奇怪。
「你为什麽也...」
「我没理由也要在上头吧?刚才就说了,是要他们两个交流研究,又不是说我要指
导他们,如果我还赖在上头,等一下岂不好麻烦?」
路飞扬一副就是想偷懒的表情,香菱听在耳里,却总觉得古怪,有意无意间,她感
觉路飞扬似乎想让孙武与袁晨锋建立交情,这麽做的意义何在,自己想不出来,但...
这个感觉应该是没错的。
「对了,他们在这边车里搞交流,那我们两个又要去哪里?」
「这有何难?同盟会载人的马车又不是只一辆,我们再去找一辆不就得了?很简单
吧?」
「那...原本在车里的人怎麽办?」
「...轰出去啊!这点不用我来做了吧?你是晚辈,应该要代劳的。」
「.......」
「怎麽?你担心他们会不满吗?我还是那一句话,有什麽不满意,叫他们主席自己
出来向我反映。」
听见这麽无赖的说法,香菱也不知道还可以说什麽了,偏偏对方又一脸「你能奈我
何」的得意表情,看着实在很有气,好半晌,香菱才吐出一句,「其实我很好奇,你怎
麽会变成今天这样子的?你和以前传说中的...真的差很多...」
「哦?是这样吗?」
「你可能不相信,但我小时候... 也曾经像很多普通孩子一样,很敬仰你的,为什
麽你会变成...」
「呵,认真说的话,我想... 和误交损友关系很大,不管是多老实、多憨厚的人,
奋斗了十几年,才发现自己所有的努力、成就、梦想,都只是别人设计之下的一个笑话
,多少会变得和以前有点...」
路飞扬耸肩笑了笑,这笑容很普通,但香菱看了总觉得有股寒意打心坎窜出,就听
着那三个字,轻飘飘地传入耳里,「... 不·一·样!」
第三章 身怀绝技·切磋钻研
路飞扬奇特的教学模式,是孙武以前从没想到过的,他让自己与袁晨锋相互交流,
这种事情说起来容易,实际做起来...发现还是有些难度的。
两人以往都没当过老师,不怎麽擅长教人,这个姑且不论,孙武对於使剑近乎一窍
不通,袁晨锋修练的路子讲究刚柔并济,似金钟罩这样一味讲究刚硬强猛的护身硬功,
他所知有限,不少地方还与他平日所学有冲突,两人这麽一交流,说得好听是分分秒秒
眼前如开新天地,说得实际一点,就是彷佛置身云山雾里,半天也摸不着头脑。
好在,孙武与袁晨锋都晓得机会难得,遇到不解之处,都让对方详加解释,即使解
释之後还不明白,也囫囵吞枣地先强行硬记,毕竟,有机会接触到这种绝顶武学,实在
难得,而且这些武技的威力有目共睹,不仅孙武憧憬自己有一天能用五绝神剑横扫八方
,就连袁晨锋也对自己能拥有孙武那般超强抗击力、反震力的未来,心动不已。
随着疑难越来越多,双方对彼此的提问也更多,孙武倒是还好,五绝神剑精微奥妙
,他仓促间能理解的不过十之一二,但也纯粹都是学习上的问题,只是要花时间钻研而
已,袁晨锋却越学越不对劲,他是识货之人,孙武传他的口诀,他一听就知道是真货,
可是细加推敲,总觉得有什麽地方不妥,几经考虑,袁晨锋询问他修练的详细过程。
孙武把自己所知的一切说出,袁晨锋边听边思索,当听到孙武在会战武沧澜之前,
天上掉下一口大钟,将他罩住,凭此才真正功成,不由得脸色大变。
「呃,这麽说来... 要练成这套功法,还得要特殊道具辅助?单纯只是练功的话..
.」
「也、也不是练不成啦,只不过...可能要练上一百几十年就是了。」
孙武说着,也非常感到歉意,他不是存心占这个便宜,确实是一时心喜,忘了这个
关键,如今想起,觉得非常不好意思,很想另外再拿出几套绝学,作为对袁晨锋的补偿
,无奈想来想去,自己会的绝学不少,却都有「版权问题」,似如来神掌、六爻三绝..
. 这一类的,都是慈航静殿与河洛剑派的武技,总不好自己慷他人之慨。
自己唯一不用向人交代的上乘绝学,似乎就是天绝剑势,自己就算把它传授给袁晨
锋,想来西门朱玉也不会从坟里跳出来找自己算帐。然而,自己上次施展天绝剑,完全
误打误撞,事後回想整理,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如此糊涂混乱的东西,要怎麽拿去交流?
「孙兄弟,你难道不觉得...你这样的行为,根本就是诈欺吗?」
孙武本就心中有愧,再听袁晨锋这一指责,更是难受,连忙道:「我... 我保证,
一定请我姊姊再做一个大钟,助你练功,要不然我找小...呃...」
原想说请小殇来帮忙,多半也可以,但转念一想,小殇做事不分轻重,又肆无忌惮
,要是她一时兴起,拿袁晨锋来当玩具耍,这後果自己可承担不起,还是等以後与姊姊
重逢,请她来帮忙,比较稳妥。
「袁兄,这个...我...」
「哈哈哈,别当真,我和你开个玩笑而已,其实我还觉得占了你便宜呢。」袁晨锋
一反之前的严肃,笑了起来,「这笔买卖本来就是注定我稳亏的,私底下告诉你,十关
金钟罩,一至九关的秘笈,很久以前我就看过了... 这你多少也猜到了吧?同盟会中不
乏慈航高手,让他们写出金钟罩秘笈,虽不是个个都愿意,但每个人分别贡献一点,拼
凑起来也差不多了,剩下的... 透过一些利益交换,也不难从慈航静殿那边得到。」
「那你...怎麽没练啊?」
「金钟罩与我本身修练的路子不合,副作用也不小,勉强要练的话,得不偿失,更
何况...其他的选择也很多...」
袁晨锋的话,孙武再明白不过,金钟罩具有所有硬功的共同缺点,过度重视防御力
,修练关数越高,身法就越笨重,动作也不灵活。当初自己是为了对抗姊姊和小殇,才
不顾一切选择这门功法修练,若有得选择,肯定是选别的了。
再者,袁晨锋虽然没说出来,孙武也不难想到,袁晨锋既能弄到金钟罩的秘笈,那
麽易筋经、洗髓经,甚至如来神掌与河洛剑派的武学,袁晨锋也大有可能接触到,这麽
多的选择,他确实不用傻傻地抱着金钟罩去练。只是,这麽一来,袁晨锋根本是用五绝
神剑换了一堆废物回来,这买卖亏大,他怎麽还是占便宜?这笔帐是怎麽算的?
「像我们这样的情形,要取得秘笈容易,要练... 反而没什麽时间,所以真正重要
的不是金钟罩秘笈,是你修练金钟罩的心得。练金钟罩的人很多,但不是每个人都能练
到你这麽猛,像你说的这种方式,据我所知,河洛剑派就有几脉分支,研究利用法宝来
增强力量...」
袁晨锋解释,自太平军国之战後,河洛剑派一直没放弃过将武技与法宝技术结合,
让武者大幅提升实力。普通一点的作法,是藉由法宝增幅武技的威力,或是劲道变强,
或是配合各种稀奇古怪的异能,在法宝开发上极尽变化之能事,不过,各种系统的开发
研究中,也有人回归原点,虽然仍是试图将法宝与武者结合,却不是用在战斗上,而是
用法宝来提升修练的效果,完成或速成一些很难练的东西。
「就像孙兄弟你的金钟罩,也是走这条路子。这条路,摸索阶段比寻常修练难上百
倍,但只要能真正完成,技术成熟,就能造就成千上万人,可比一本普通的金钟罩秘笈
强多了...」
袁晨锋慢慢说来,孙武听得一阵颤栗,这才明白,袁晨锋想要的不光是自己练成异
种金钟罩,而是把这方法拿回同盟会,最後可能就是一支金钟兵团。一个人练成金钟罩
,哪怕是练成终极第十关,也未必就能天下无敌,但若能用先进技术速成一支金钟军团
,其结果可动江山,这买卖就非常划算了。
「袁兄,你这主意确实厉害,不过,你现在等於是先给钱、後收货,万一我这边出
问题,你最後收不到货,这买卖会不会...」
「别人的话,有可能,但你... 或许是当前中土说话最算数的人了,就为了对我们
的承诺,在域外舍生忘死,这份大人情,我还不知道怎麽还呢?」
袁晨锋笑着向孙武伸出手,道:「虽然人世变化莫测,但如果可能,我希望你我之
间,牢记维持着今日的情谊,永不敌对。」
「那当然。」孙武忙不迭地伸手相握,「将来说不定哪天袁兄你就变成皇帝了,我
巴结你还来不及,哪会想和你敌对啊?不过... 这样真的没关系吗?五绝神剑是陆主席
的神功,普天下只传了你一个,现在你传给我,会不会...」
「我是觉得不太合算,但既然本人都无所谓,我也没什麽好说的了。」袁晨锋耸肩
笑道:「其实,你有所不知,五绝神剑艰深精妙,我十余年修练,不过能掌握三四成,
偏偏家师没传过别人,我也无从请教,孙兄弟你天资不凡,要是练成了五绝神剑,千万
记得回来指点我一下啊。」
被袁晨锋这样一说,又在肩上拍了拍,孙武只得苦笑,觉得自己以後还是别作买卖
了。
该说的话,说到一个段落,马车突然停下,两人均觉有异,照理说,没理由在这个
时候停车,怎麽都还没到休息的时候。早已闷坏的小殇,立刻就从马车上跳下去,孙武
两人接着下车,只看到路飞扬站在马车旁,独臂叉腰,抖着大腿,极为嚣张的模样。
「要你们两个简单交流一下,怎麽花这麽久时间?有够长舌。」路飞扬道:「彼此
该记住的,都记住了吗?」
孙武和袁晨锋都点了点头,就算无法完全领悟,两人都没浪费机会,把彼此交流的
东西完全记下了。
「很好,那麽,再来一遍,你们互殴吧。」路飞扬道:「小武,你用五绝神剑进攻
,别的通通不准用;晨锋,你就用金钟罩去挡吧,要靠机械来练的变种部份,你没办法
练成,不过基础部份总没问题,你们... 就用这几下去拼吧,还站在那边干什麽?动手
啊!记得只准用这两门功夫,用了别的,我宰了你们。」
孙武和袁晨锋听得眼珠都快突出来,再次实战这点在两人预料之内,虽然是快了点
,可是也不算太奇怪,问题是只准用五绝神剑、金钟罩,这等於是要拿对方最拿手的技
巧来攻防,难度极高,更别说仓促间两人都只是硬记下功诀,领悟得连两成都不到,怎
麽使出来实战?
袁晨锋苦笑道:「路先生,这...这哪做得到?太强人所难了吧?」
路飞扬哂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差劲,一点简单要求,就在大叫强人所难,当年
人家拿这条件来赌,给的时间可只有七步,七步之内无法参悟,死了都活该,换做你们
两个上阵,就算联手都早给人活活打死了。」
言语中牵涉一件陈年旧事,彷佛当年曾经有人这麽比斗过,孙武和袁晨锋大感兴趣
,都想一问,但小殇却拉过路飞扬,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路飞扬脸色一变,「什麽?握
手发誓永不敌对?你们很无聊耶,没事发这种誓干什麽?这下怎麽打?算了,给你们一
点缓冲时间,看在你们这一代都没什麽用的份上,多领悟几分再来打吧。」
路飞扬说完就表示要休息,此时距离入夜尚早,天色犹亮,远远不到同盟会安排的
住宿地点,随便更改计画,非常不利保安,不过路飞扬强力要求,旁人根本没有反对的
余地,就这麽停下。
附近有座城镇,不是什麽大都市,但也已经超过村庄的规模,镇上有几间旅店,分
两家来住,同盟会所有人马都能安排进去,倒也合适。镇上居民对於这一票陌生来客,
均投以异样的眼神,孙武察觉到了这一点,还发现人们的目光中带有一丝惧怕。
「奇怪,大家眼神怎麽怪怪的?我们应该没有很凶神恶煞啊!」
这个问题没有人回答,孙武也没有深究,因为路飞扬一住进客店就大喊吃饭,还指
定孙武亲自作饭,孙武没法拒绝,只得依命办事。
孙武的厨艺,早已成了他除了练武速度外的另一大特长,虽已久未重弹此调,不过
专业水准仍在,又在小殇和路飞扬的要求下,越搞越夸张,最後从家常菜变成了一桌筵
席,吃得众人频频点头,非常满意,连随行的同盟会人员,都闻香而来,人人端着碗过
来蹭饭,大快朵颐一顿,大赞慈航静殿掌门人的手艺。
「手艺真好,想不到孙兄弟还有这样的一手,真是了得... 」袁晨锋苦笑道:「不
过...」
「不过什麽?袁兄,我做得有什麽不好吗?」
「这道板栗烧牛腩,确实是很好的,色、香、味均属上乘... 」袁晨锋看了孙武一
眼,叹气道:「但传了出去,慈航静殿掌门人最擅长烧牛腩,这事恐怕有伤慈航静殿清
誉...」
被这麽一说,孙武也是无奈,但自己这个掌门人位置,是苦茶方丈硬塞过来的,又
不是自己很愿意去接,难道要自己负这责任吗?如果真有什麽不妥,就让那个现在大口
喝凉茶纳凉的前方丈大人开除了自己,自己绝不会有什麽意见的。
「袁兄,你说得没错,是有些怪怪的,但我仍想做点说明,其实... 你刚刚吃的这
道牛腩,是用鱼肉做的,因为材料不是很够,前几道菜用得差不多了,我看他们厨房里
还有一条鱼,就顺手要来做了这道。」
孙武表情略显歉然,袁晨锋着实一惊,举筷再夹一口,细心分辨,果然吃出不同,
但若非已知真相,委实不好发现,不由得赞叹道:「以前见识过名厨以粉丝烧成鱼翅,
唯妙唯肖,但和孙兄弟你今天这一手相比... 只能说神乎其技了,想不到你除了武功,
连厨艺都这麽有一手,真不知是怎麽练出来的?」
「这个... 我家是开酒铺的,你也知道,客人来打酒、喝酒,总不免要点下酒菜..
.」
如果是普通的酒铺,这不是什麽大问题,但在梁山泊上的那一家,店主人是个酗酒
的肥婆,毫无服务精神可言,要她下厨做菜,客人先要掂掂自己够不够份量,就算够份
量,也得看够不够交情,若是两者皆无,很可能就被她单臂拎起,直接扔抛出去,运气
不好,直接扔飞出梁山泊,那就很倒楣了。
虽然说在梁山泊以力为尊,但这麽蛮横惯了,也是会遭到投诉的,有一天,村长把
凤姐找去谈话,谈了什麽没人知道,不过凤姐臭着脸回来,当天就贴了条子,开始贩卖
小菜配酒。梁山泊上就只有这麽一家酒铺,推出这样的服务,当然是人人叫好,就只有
一个人暗叫不好,这人当然就是孙武。
果不期然,凤姐连平常酗酒都不够时间,哪有办法下厨做菜?心情好的时候,随便
下去铲两下,那也是应付、乱搞多过实际意义,心情不好的时候,把锅铲直接塞给孙武
,将重责大任全推给他,孙武就从最早要垫个凳子站在锅炉前,慢慢成长到可以直接蹲
马步炒菜。
强迫劳动,倒也没有什麽难受,毕竟当时的孙武认为,店是自己家开的,早晚自己
也要继承家业,姊姊不好做的事情由自己担起,这本来就是应该的,相比之下,一些额
外的问题更棘手得多,像是由酒铺兼卖小菜,材料问题马上就冒了出来。
『什麽?没菜没肉了?哇哈哈哈,本来就不该有啊!这里是梁山泊,万尺高空之上
耶!哪有那麽多材料好做菜?』发着酒疯的凤姐,一头趴倒在桌子上,『都是那个臭老
头不好,是他说要卖小菜的,你...你去找他要材料...』
这是典型的不负责任,但还不算是最糟的,孙武还记得,有一次姊姊被自己逼急了
,三更半夜叫醒自己,递来一条黑色三角巾,然後和自己一同蒙面,外出行窃。半夜做
贼,这种行为已经非常恶劣,偏偏做贼的目标还不是贵重物品,是偷偷跑去翻别人家的
垃圾桶。
『姊...姊啊,你...你在干什麽啊?』
『你自己不会看吗?我在蒐集食材啊,一堆人都只会嚷着要吃要吃,最好真有那麽
多东西可以吃啦!把这些回收,明天加料弄一道特别小菜,就叫... 就叫咖哩垃圾给他
们,让这些只会净出一张嘴的,知道主厨的厉害!』
『姊!这样给人吃了,会拉肚子的,不...不行啦!』
惊惶失措的少年,话声中略带着哭音,着实让人同情,不过,当时已经喝到两眼迷
蒙的凤姐,根本不管这麽多。
『管他们的,反正他们全都是该死的东西...哇哈哈哈哈~~~』
认真的女人很厉害,醉酒状态的凤婕更是勇夺梁山泊「无敌」称号,孙武哪里拦阻
得住?闹腾了一会儿,还差点把旁边的房子点燃,酿成大祸。
後来,凤婕还真的把那些厨余带了回去,做成了咖哩,让首波光临店里的客人遭了
殃。包括胡燕徒、李慕白在内,都蹲了一两天的茅厕,但真正厉害的一个,则是在当日
关店前,被咖哩味吸引过来的老爹,他要了一小碗,吃了几口,面色骤变,皱起了眉头
,跟着便走到厨房,捧起锅子,把整锅咖哩吃得一点也不剩下,在大笑声中扬长而去。
目睹这一幕的小孙武,吓得说不出话来,老爹魁梧的背影,在夕阳下看来,就像是
一个为全体村民消灭毒龙的超级英雄。不过,这件事情确实有些别的影响,在那之後,
梁山泊的物资供应就丰富得多,可能... 是老爹终於做出安排,定期从平地输入各种物
资,放弃了单纯靠梁山泊之内自给自足的构想。
在酒铺的经营时间内,除了店老板的怠惰,让孙武大叹无言外,不良奥客的存在,
也令孙武一直感到头痛。
『.....这是什麽?』
『牛肉面。』
『我要吃咸鱼炒饭,为什麽给我牛肉面?』
『因为我没有咸鱼啊!这里是梁山泊耶,你要去哪里捕鱼啊?咸鱼和鲜鱼都断货好
几天了,你突然一来就说要吃,我是要从哪里变出来给你?』
换作是别人,听到这里已知难而退,但小殇可不是这样几句就能打发的,她面无表
情地坐在桌前,彷佛完全没听见孙武的解释,仍旧是那麽一句。
『...给我咸鱼炒饭。』
『都说过没有了啦!我如果不给,你是要怎麽样?有本事你放火烧我的店啊,这边
没在怕的啦。』
若问怕不怕小殇,孙武的答案肯定是怕,但若说怕不怕她放火烧店,那就肯定不怕
,因为小殇再蛮横,在凤姐面前也要矮上一截,就不信她敢把酒铺烧了。
『果然有胆识!不愧是热血少年郎,你是英雄,我是小孬孬,当然不敢和你比胆量
烧店铺,所以...那就把这间店铺以外的房子都烧了吧。』
『你少吓唬我!我不是被吓唬大的!』
回忆起来,孙武还真佩服,自己也曾有过那麽大无畏的纯真年纪,果然无知就是勇
敢的根源,弄不清楚这世上有些人,说出的话就是宣告,不是吓唬人,那天晚上,看着
左邻右舍燃起的火头,自己深深体会到这一点...
就因为怠惰老板、不良奥客的压力,唯一讲究着职业道德的孙武,就不得不在压力
下求新求变,自己琢磨技艺,终於练成了用牛肉做出咸鱼炒饭的瞒天过海本事,相较之
下,用鱼肉烧出牛腩来,这根本不算什麽...
虽说往事不堪回首,但回忆起这段旧事,孙武还是发现了不少以前忽略的细节,转
头望向小殇,道:「那次你放火烧人家屋子,还好胡伯伯他们抢救得快,没有人命损伤
,後来有人去找老爹抗议,抗议完隔天就不见了,他们...」
「全部的顺利... 移民了。」完全理解孙武说的是哪一桩事,小殇似笑非笑,「或
者,你要说搬家了也可以啊。」
「搬去哪里?梁山泊是随便可以出得去的吗?」
「虽然梁山泊是在天上,但并不代表距离天堂就很近,以他们的资格,移民大概是
去地狱比较快... 」小殇耸耸肩,道:「有什麽差别吗?反正他们全都是该死的东西..
.」
孙武记起来了,这句话以前凤姐和小殇都常说,自己当时只以为她们是单纯嘴巴坏
,现在才真正明白意思。以她们... 不,以这世间大多数人的标准而言,梁山泊村民都
是该死的东西,他们个个手染鲜血,身上背着不只一条人命,如果以杀人偿命的规矩来
衡量,每个人死上几次都不够偿还。
不过,即使知道了这些,孙武仍无法说出「他们都该死」这样的话。人与人相处总
有感情,无论他们做过什麽坏事,也不管他们对待自己是否真心,这十几年来... 自己
确实很受他们照顾,事实上,就连凤姐自己,後来也不曾再把这种话挂嘴边,与村民的
相处更说得上融洽。
人... 总是会变的,自己很相信这一点,姊姊、胡燕徒、李慕白,在来到梁山泊之
後,都有了改变,尤其是後两者,若非如此,以他们以前的作风,梁山泊的人起码要给
他们杀掉一半,哪可能和平共处?
就是不知道...天魔改变了多少?
孙武无法将当年天魔的形象、作风,与自己印象中的老爹联想在一起,或许自己这
十几年来所看到的,都只是一个假象,不过在情感上,自己总觉得没法相信,一个人这
样过了十几年却什麽改变都没有?姊姊、胡燕徒、李慕白,他们都变了,老爹呢?他的
想法仍与当年一样吗?
这顿饭在奇妙的气氛中结束,孙武想私下找机会,向袁晨锋、香菱打听魔门的状况
,看看魔门复出至今的动向与情报,不过,还没等到适当的开口时机,外头就出了问题。
像这种战争时期,各方都欠缺物资,不管是朝廷或同盟会,在粮饷、兵器的供应上
都感吃力,同盟会打着大义旗帜,不能干太出格的事,朝廷官兵就无此顾忌了,三不五
时,就打着收战争税的名义,到各地徵调物资,说得明白一点,就是踢破房门进去,看
到值钱的便搬。
若说这些官兵与盗匪有什麽不同,那就是盗匪抢完东西,便会呼啸而去,这些官兵
徵调完物资,若看得对眼,还会顺道拉夫当兵,补充不足的兵员。当事人假使不愿当兵
,家属可以尽快拿钱赎人,在没上战场之前把人给赎回来。
类似的情形,在如今的中土到处可见,让本来就乱的时局,更是乌烟瘴气。也不知
道该说是运气太好,或是运气太坏,一群常常来这市镇搜括物资的官兵,今天再度到来
,干着与平常一般无二的事,连踹门踢人时的喝骂声与狞笑都没什麽改变,而与平常不
一样的是...这个镇上多来了一批客人。
碰上这种场面,同盟会的人没理由袖手旁观,袁晨锋所带的人马不是很多,却都是
精锐,装备精良,实力亦是一时之选,寻常官兵哪里会是对手?孙武与袁晨锋闻声赶到
时,官兵已经被打得东倒西歪,由於被打得太惨,孙武甚至反过来,有些同情那些头破
血流的官兵。
「全部给我滚!这里再也不是你们能撒野的地方。」
袁晨锋逐走了官兵,虽然把人打得挺惨,却没有人伤及性命,既拯救了镇民,又没
有造成不必要的杀戮,可谓面面俱到,除此之外,为了避免官兵走後再来报复,袁晨锋
也当众做出保证,并且下达指示,让同盟会调兵过来,协助附近区域的防御,相信短期
内官兵不敢再来骚扰。
既帮忙赶走了坏人,又心细周到,做出如此妥善的安排,再加上外型俊美秀雅,风
度翩翩,当袁晨锋在众人面前把话说完,镇民们欢声雷动,使命地叫好与鼓掌,完全就
是一副光明正义驱走邪恶的样板画面,整个气氛之热烈,就连孙武都看得热血沸腾,觉
得不管眼前战局如何,只要能够打倒大武王朝,同盟会有袁晨锋这样的领袖,中土的未
来必是一片光明。
只不过,有感动的人,就会相对有不那麽感动的人,当孙武满怀着憧憬,振奋地握
着拳头,想要随群众呐喊而挥动,就看到有两个人远远站在人群之外,正朝着自己微笑。
「... 奇怪?小殇和路叔叔为什麽在对我冷笑?还有... 为什麽我有一种被人耻笑
的感觉?」
第四章 暗夜密探·谜之初现
这个意外事件,只是一个短短的小插曲,没有任何意义,毕竟这件事情规模太小,
袁晨锋也不可能拿它来当什麽宣传,不过就是顺手一为之,做完就不当回事了。
晚上,香菱帮着打水洗脸,虽然是服侍人,但她的心情显然不错,一面哼着小调,
脸上带着笑,动作轻快,完全是一副开心愉悦的模样。受到她服侍的孙武,虽然不好意
思明说,心里却着实高兴,有香菱跟在身旁,什麽生活琐事她都帮忙打理得好好,生活
真的是很享受。
前些时候,香菱不在身边,环绕着孙武打转的都是美女,羽宝簪、妃怜袖皆是大美
人,连拓拔小月都是千中挑一的绝色,光看视觉效果,怎麽都是赏心悦目,不过,比较
起来,还是有香菱在身边的时候,生活更舒服一点,这些话孙武不好意思说,可是香菱
却看了出来。
「少爷会这样觉得也不奇怪啊,这就是金鱼和木鱼的差别了。」
「呃,不太懂,能解释一下是什麽意思吗?」
「呵,很简单的嘛,金鱼只能看,木鱼... 可以摸的嘛!以实用性而言,当然是木
鱼大胜金鱼了。」
「... 以实用性而言,你是说得没错,但... 为什麽你这个比喻,我怎麽听怎麽奇
怪呢?」
孙武尴尬地笑着,难得与香菱重逢,想说的话还真是不少,特别是有关魔门内部的
问题,自己一直就想找机会问。不过,还没来得及问什麽,小殇就忽然上门,二话不说
,将他往外拉走,说有重要事情要处理。
「喂,三更半夜的,能有什麽事情处理?你别又拖我去搞什麽不道德的事啊!」
「少罗唆!哪有你抗议的份?闭上嘴巴跟我走。」
孙武就这麽被拉走了,不仅他觉得可惜,香菱也颇为遗憾,她想对孙武说的话,同
样有一座山那麽高,但既然被打断,就莫可奈何了。孙武前脚刚走,香菱正要关门回房
,忽然一股莫名的压力,瞬间笼罩下来,整个身体如承千斤重负,刹那间便给制住。
突来变化,香菱已然受制,不过她却没有多少惊慌,还笑了出来,因为普天下能够
这样制住自己的,也就只有那麽几个人,撇除天魔突然驾临的可能,在这里的...肯定
就是那一个了。
「...身为长辈,用这种手段欺负晚辈,不好吧?」
「咳...熬夜劳动,请你陪我出一趟公差。」
门半推开,露出路飞扬微笑的半张脸,他手里拿着一本簿子,递了过来。
另一边,孙武跟着小殇外出,很好奇她要搞些什麽,哪知道走出不远,却看到袁晨
锋坐在那里。见到他们两人过来,袁晨锋伸手打招呼,「孙兄弟,等候你多时了,你说
有重要的事情要见我,是什麽事?如果是单挑的话,那可得改天啊,我还有一堆工作没
做完呢。」
情形古怪,怎麽听都是小殇搞的鬼,用自己当藉口,把袁晨锋给约出来,就是想不
出她这麽做是什麽目的,孙武也不想问,问了是多余,只是推了一下小殇,道:「有话
就说,不然就带路吧,我想早点把事情结束,回去洗洗睡了。」
这与其说是放弃抵抗,不如说是积极面对,反正小殇把两个人约出来,要嘛就是有
事要找自己二人,要嘛就是要自己二人去干事,孙武想得清楚,就由得她胡来了。
小殇一个人朝外头走,孙武跟在後头,袁晨锋尽管不明究理,却也聪明地没有多问
,就这麽一路跟着,同时还与孙武闲聊。两人主要的话题,自然就是傍晚的意外事件,
孙武对袁晨锋的处理手法赞不绝口,认为这不仅是侠义心的表现,处理态度上的面面俱
到、滴水不漏,更是难得,袁晨锋自是连称不敢当。
「这些都是家师教诲,以前他曾对我说过,不管打着怎麽样的大义旗号,如果自己
也掠夺民众,那就没有资格成为义师了,失民者亡,这样的军队最後一定会被人民所抛
弃,也就无法走到最後了... 以前历朝历代,革命者的军队也会打劫百姓,结果官兵抢
一次,义军又抢一次,明明是大义之战,打到最後,老百姓两边受害,反而比起义之前
过得更惨了。」
袁晨锋道:「师父的这些教诲,我从来就不敢忘记,此次举兵以来,我严加规范,
绝不允许这类事情的发生,就是不想重蹈前人的错误。」
袁晨锋的话掷地有声,孙武在旁连连点头,正深深感动,一个问题就打断了这份感
动。
「别人打劫,你们清高,真不愧是一堆大侠合体组织,不过玩大义也是要讲成本的
,不晓得同盟会的军费从哪里来?你们经营了什麽赚钱行业?怎麽让钱滚钱?不会是放
钱庄定存吧?现在的利率很低唷。」
小殇的问话听来很无礼,孙武本来要打断,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对同盟会所知有限
,除了知道同盟会行侠仗义,是个正派组之外,实际的详细内情就不知道了,因此犹豫
一下,便不出声,放着小殇发问。
一般来说,江湖帮派的主要收入,比较差劲一点的,就是收地方保护费,正道帮派
若非有田地、物业收租,就是自身有产业,稳定经营,维持整个门派的生计,同盟会作
为中土第一大帮派,本身的产业与店铺肯定不会少,否则也无法维持这麽多年的运作。
问题是... 和寻常的江湖帮派比起来,同盟会固然是财雄势大,不过和朝廷相比,
那就不是一个水平了,再者,维持组织运作所需的资金,和打一场战争所开销的军费,
那完全是两个概念,同盟会哪怕是准备得再久,在不能挑明反抗朝廷的前提下,相信也
是有限,如今又誓言绝不掠劫百姓,那庞大开销如何支撑?
「唔,我们... 确实没有那麽大的生意... 」袁晨锋语带保留,似在顾虑些什麽。
小殇微笑道:「哦,不是靠做生意,也不能为非作歹,这麽说,同盟会起义是靠海
内外善心人士的捐款吗?这还真是了不起啊,不晓得是和哪个爱心组织合作?难道...
是那个红色十字的组织?这里也有他们存在吗?」
「倒也不是这样,这些年来,为了准备举事,我们也尝试寻找外援,小帮小派的合
作并无意义,而江湖上的主要势力中,慈航静殿不问俗务,河洛剑派素与朝廷亲善,都
不是妥善的合作对象,因此...」
袁晨锋欲言又止,孙武困惑了一下,随即恍然。两大圣宗俱非理想的合作对象,那
麽唯一所剩下的,就只有万紫楼了,孙武还记得,当初同盟会就曾和万紫楼合作开发武
器,最大的成果就是独眼石人再启动,而除此之外,各种别的武器与军事合作,想必也
不会少。
比起两大圣宗,万紫楼不但行为不受拘束,财力还更为雄厚,毕竟,万紫楼不只是
经营妓院、情报生意,许多能见光与不能见光的买卖都插一手,财源滚滚,同盟会与之
合作是最佳选择。
「我们与万紫楼一开始仅是技术合作,但随着两方面往来密切,这几年里,也收了
万紫楼不少的赞助款,帮了很大的忙... 」袁晨锋苦笑道:「不过,那些都是举兵之前
的事,自从正式举事後,我们...就没有任何合作了。」
这下苦笑真的是很苦,若是之前,同盟会与万紫楼合作,顶多就是被人耻笑,说同
盟会自甘堕落,堂堂江湖大帮沦为妓女的保镖,收皮肉钱来搞革命,这些话很难听,不
过为了大事,还是可以忍受的。
可惜,现在情形不同了,天魔重出江湖,万紫楼已回归为魔门,尽管魔门因为沉寂
太久,中土人对这个名号反应不大,感觉不到威胁性,但随着天魔活动频频,早晚世人
会对这个名字深感威胁,若是同盟会和其牵扯不清,後果... 想也想得到。
袁晨锋的态度不难理解,不过,孙武对一个问题存疑。魔门与万紫楼之间的关系,
瞒得过别人,但中土的几大主要势力,其首脑应该是晓得这件事的,之所以不大肆张扬
,无非是不想为了这种小事而惹怒天魔,引来天魔的报复,更让所有敌人暗暗讪笑,这
才集体闷声大发财。
以袁晨锋在同盟会的地位,照理说是知道这秘密的,那麽,当初同盟会与万紫楼的
合作...
孙武没问出口,袁晨锋已经从他眼中读出了这个讯息,对此他也感无奈,两手一摊
,苦笑道:「现在就算我说我当初不知道,孙兄弟你也未必相信,叫我如何证明了?为
了此事,同盟会内部也吵个不停,我还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咧。」
越是名门大派,越有各种包袱与压力,同盟会创建初期,本是一个单纯抵御外族侵
略,团结所有资源力量的新锐组织,喊的口号还是打破一切束缚与立场,无分三教九流
、正邪贵贱,只要有心共抗外侮,拯救百姓,就能携手合作,可是随着成为第一大帮派
的时间日久,里头的高层渐渐以正派自居,如今已不能接受和邪魔外道共处这种事,袁
晨锋为此承受的压力绝对不少。
「袁兄,关於此事,陆主席他有没有说什麽?」
「嗯,我师父他... 」袁晨锋的话没说完,突然住口,不知不觉三人已经来到小镇
外的一处密林,最初因为孙袁两人分心说话,没有察觉,可是进入一定范围後,袁晨锋
首先发现,树林中另藏有人,数目还不少。
孙武也察觉到这点,还确认在前头活动的那一票人,正是早上被逐走的官兵,这夥
人鬼鬼祟祟,再次潜伏回来,其目的肯定不是什麽好事。袁晨锋一向慎重,先藏在一旁
,看看究竟,以三人的本事,寻常官兵当然发现不到他们的存在。
窥看之下,孙武发现在前头活动的人不只是官兵,还有镇上的居民,双方正在搬运
东西,那一袋又一袋的货物,怎麽看都像是米粮。
「可恶!这些家伙,早上被赶走了,现在居然又回来了,真是一点都学不乖,我去
赶走他们!」
孙武握着拳头,就要冲出去,却给小殇挥手拦住,「行啦,三更半夜还热血冲脑,
你不当淫贼简直屈才了,偷窥有偷窥的职业道德,起码整个看完再去。」
小殇的话乱七八糟,但孙武这时也明白,之所以今晚被叫出来,多半就是为了此事
,横竖眼前发生的场面最多也就是掳掠,不是奸淫,真有个什麽问题,都还来得及阻止
,就在这里多看一会儿。外号叫做沙包无所谓,要是连脑子都成了沙包,那可真的惨了。
听了片刻,孙武的愤怒被惊奇给取代,这些镇民与粮食并非遭到劫掠,相反的,是
镇民们主动提供给官兵,而官兵则是过来接收。明明官兵就已经被驱逐,袁晨锋也做了
妥善安排,为什麽镇民还要提供粮食给官兵?孙武百思不得其解,这种混乱感... 就像
是自己帮着苦主打跑了坏蛋,可是苦主背着自己,马上就和应该要咬牙痛恨的坏蛋握手
言欢,这是什麽道理?那打跑坏人的自己,又算是什麽呢?
距离太远,话声听不太清楚,孙武刚想悄悄潜近,发现袁晨锋也采取了同样的行动
,他的神色凝重,再非平常的温文平和,显然也一样想知道,为什麽会有这种事的发生。
「... 官爷,我等都是良民,绝不是犯上作乱的反贼啊,现在只是因为反贼厉害,
才不得不与他们虚以委蛇,但我们心里都是向着朝廷的...」
甫一靠近,传入耳的这句话,给孙武的冲击委实不小,短暂的震惊过後,就是强烈
的不解与气愤,特别是,他还清清楚楚记得,就是同样的这几个人,在几个小时以前,
还对袁晨锋感激涕零,争着去握袁晨锋的手,诉说朝廷酷吏平时是怎样逼税、作威作福
,感恩同盟会的到来,带给了他们保护... 言犹在耳,怎麽一转眼就全部变样了呢?
孙武自问不是那种头脑极度单纯,认为世上只有好人与坏人的简单二分法,可是,
眼前这情形也未免太乱了,不是都说为百姓举兵的义师,会受到人民支持,那为什麽他
们还会将物资交给朝廷,还把拯救他们的同盟会说得这样难听,污言中伤呢?
从他们的谈话听起来,这并不是少数人的个别行为,他们是镇民代表,就算不是绝
大多数人都同意,也是有相当数量的,若非如此,也无法筹集这十几大车的物资。为何
有这麽多人是非不分?他们到底在想什麽?孙武脑里一片混乱,得不出解答。
难道... 是自己有什麽地方弄错了、误会了?也许,同盟会并不是那麽受到支持?
也许,武沧澜在百姓眼中不是暴君?也许... 这整个世界根本都他妈的早就疯了!
思绪混乱,孙武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呼吸声,循声望去,就看到袁晨锋倚在一棵树
旁,脸色铁青,全然无复平时的从容,光是他紧紧握拳的模样,就让孙武一阵紧张,看
多了他平常的儒雅模样,此刻的样子... 孙武挺担心他会冲出去,把眼前那批人都杀了。
不过,这个想像实在太失礼了点,袁晨锋始终是见过世面的人,哪怕再怎麽心情激
动,终究也能够克制下来,片刻之後,袁晨锋回复冷静,朝孙武点了点头,道:「没必
要留在这里,我们走吧。」说完,率先离去。
孙武带着小殇跟随离开,刻意放轻了步伐,近乎无声,完全没有惊动正在交收物资
的两批人。袁晨锋走在前头,孙武带着一个人跟在後,两边步履皆快,但孙武始终是多
带了一个人,较为落後,却也趁机观察袁晨锋的反应。
尽管努力让表情看来若无其事,袁晨锋的动作仍是泄了底,他的步伐、呼吸,显示
出内心的情绪激荡,不只呼吸急促,就连踩在泥土上的足印都深了几分。只是,袁晨锋
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一面行走,一面平复紊乱心情,当重新回到镇上,步伐已经回复
轻松悠闲...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看着袁晨锋脸上的淡然微笑,孙武的感触颇深,换做是别人,自己肯定会生出「伪
君子」这个念头,但对袁晨锋就没这种感觉,只不过,不晓得他到底是涵养好?或者是
很会忍?又或者... 这两者根本就没差,很多看似涵养好的人,不过都是咬牙强行忍住
的。
「...袁兄?」
「没什麽,不碍事,我已经想通了,眼下中土大势未定,百姓为求自保,分别押注
,这也是人之常情,没有什麽好奇怪的。」
袁晨锋语气平和,似乎已能释然,但只要想到他刚才的情形,孙武就觉得他肯定是
在硬撑,毕竟,如果连自己都有遭到背叛的怒火,袁晨锋的感觉只会更深刻,现在表现
得越是淡然,看来就越压抑。
「啧,你还不赖啊,我可能要对你重新估计了,这点事情就能把你搞得够呛,证明
你的精神状况与旁边这个沙包一样,都是那麽热血... 」小殇耸肩道:「不过,也可能
都是演技,今晚碰上的不是热血少年,是影帝。」
这种质疑已经超过不礼貌,完全是重大侮辱了,孙武约束不了小殇,袁晨锋却受不
了一再挑衅,脸色一变,正要开口,小殇却抢先道:「你有没有觉得这场战争打得很乱
,打得很怪,打得很累?」
一句话让袁晨锋停住动作,小殇的话正命中他心头困惑,不由得望向小殇,想知道
这个女孩是怎麽看出自己心中最大的疑惑。
「你...」
「今晚的事情,不用觉得奇怪,你也不是唯一遭遇这种事的人,类似的场面,以前
也有人看过。」小殇道:「不用一副这种表情,你应该想得到,叫你们两个去看戏的人
不是我,你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吗?他正在等你,你去问吧。」
不仅袁晨锋懂了,连孙武也明白了,这件事和路飞扬绝对脱不了干系,虽然不清楚
具体用意,但肯定是想藉此来说些什麽。已经没有必要和小殇说下去了,一切的问题重
心在路飞扬身上,孙武想赶回客店,哪知旁边的袁晨锋更心急得多,身影一晃,如风如
电,一下子就冲了出去。
孙武随後跟上,两人全速奔驰,脚程甚快,客店门口本有同盟会护卫站岗,甚至还
来不及出声阻拦,就被他们两个直闯进去。转眼间来到众人住宿的房间,经过香菱的房
间时,隐约听见里头传来声音,袁晨锋一下扬眉,反应激烈,居然是一脚踹开房门,冲
了进去。
这下反应吓到孙武,而房内的景象也很古怪,陆飞扬正在房内,本来抓着香菱的右
手,不知道在看些什麽,但一见有人闯入便立刻放开手;香菱则是慌忙抓起桌上的某件
东西,藏在背後,神情紧张,孙武还注意到她满头大汗,身上的衣裙也被打湿,彷佛刚
刚做完什麽激烈运动,香汗淋漓,馥郁的少女体香直传出来,彷佛夏花盛开,非常好闻。
「香菱,你...你手上拿着什麽东西?」
孙武不太想探人隐私,可是香菱藏东西时的急惶表情,实在勾起了他的好奇心,更
何况,香菱平时对自己极好,有什麽就说什麽,自己又不是那种会多干涉、好打听的八
卦之人,她有什麽必要这样呢?
果然,这话问出口,香菱的反应更是激烈,头摇得像是波浪鼓一样,紧闭着嘴巴,
一句也不敢说,孙武好奇心更重,斜眼望向路飞扬,却发现他也是一副做贼给事主拿住
的表情,一见自己目光望来,便顾左右而言他。
「呃... 你们... 你们怎麽回来得那麽快啊?也太快了吧?我们这边都还没完事,
你们就...呃!」
话说到一半,似是察觉这话的不妥,路飞扬住口,看看孙武的质疑目光,再看看香
菱,最後回看自己身上,顿时省悟,慌忙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绝对不是趁你出去
看戏的时候,偷偷泡你的妞啊,我们之间是绝对清白的!」
这个解释让孙武啼笑皆非,他不认为路飞扬是真的要向自己解释,只是想把话题扯
开,但无论怎麽说,把香菱扯进来总是不好,江湖儿女对名节虽没那麽拘谨,但胡乱这
麽扯,万一女孩子生气,那可不好了。
就因为这样想,孙武很认真地做出驳斥,「路叔叔,请你别乱说,香菱不是我的妞
,我们之间才真的是绝对清白,你别把我们想成那种关系。」
就孙武的想法,自己是维护香菱的清白,完全为了香菱着想,所以他怎样都想不通
,为何这句话一说出口,路飞扬张大了嘴,指着自己的那只手不停颤抖,像是看到什麽
难以置信的东西,而香菱... 她的脸色瞬间一沉,孙武不晓得那算不算是在生气,但打
从自己认识香菱以来,还从没在她身上感受到如此惊人的压迫感,当她一声不吭地来到
自己面前,双眼凝视过来的瞬间,孙武几乎以为,她会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
这个糟糕的预感没有实现,到最後,香菱只是重重踩了孙武一脚,跟着便头也不回
地冲出房去,对於这个一向压抑着自己的少女,这大概是她能够表现出来的最高抗议了。
哪怕是再怎麽迟钝,孙武也晓得香菱生气了,只是想不通她到底在气些什麽,怎麽
会气成这样?
「呃...我说错了什麽吗?香菱她...怎麽这麽生气?」
「唉... 」路飞扬叹息一声,一掌拍在孙武的肩头,「老兄,我以为自己当年已经
够极品了,没想到你比我当年更极品,简直就是钝得惊天、钝得动地,钝得...泣鬼神
啊!」
孙武听得一头雾水,就是不太理解,不过有一桩异事,就是路飞扬拍在自己肩上的
手掌,异常灼烫,如遭火焚,明显有异。孙武正要开口询问,一个被晾在旁边半天的人
终於忍不住开口了。
「够了吗?师...」
袁晨锋的话说到这里便给打断,路飞扬回头望向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威压,笑道
:「还不是说这句的时候,你一定要开口,还没说完就会给打飞出去了,你总不会想要
坐轮椅回去吧?」
赤裸裸的威胁,只能用无耻来形容,换作是别人,可能已经气得冲上前去拔剑砍人
,但袁晨锋忍了下来,连续几下深呼吸後,他已经让情绪平复,缓缓道:「路先生,今
天的事情,可以麻烦你给我一个解释吗?」
「哦?说得好。」路飞扬放开了孙武,回看袁晨锋,道:「你生气了?」
「...弟子不敢。」
「为什麽不敢?遇到不合理的事情会愤怒,是身而为人的证明与基本权利,看你最
近几年的表现,我差点以为你是没有脾气、不会生气的。」
路飞扬在椅子上坐下,挥手示意,让孙武与袁晨锋都坐下,道:「你认为,在这镇
上发生的事,是个别事件吗?」
袁晨锋皱眉不语,默默思索,好半晌才冒出一句,「应该不是。」
「哦?为什麽不是?」
「之前的感觉不是很清楚,但自从举兵以来,我一直觉得... 很怪异,很多发生的
事都不如预期,这场仗打得很乱...」
袁晨锋停顿了一会儿,厘清脑中混乱的思绪,思索该用什麽词句来表达,跟着道:
「我们事先的准备做得不错,毕竟十几年来的累积,基本物资初期都还不缺,可是,战
争进行的过程... 很怪异,我觉得... 我们很孤单,好像只有我们在和朝廷作战,本来
该出现的支持者,不晓得到了哪去?这... 我不知道为什麽会这样?」
「你严正下令,禁止掠劫百姓,端正军规,不得扰民,还有其他几十条规则,都快
把老百姓变成你老子了。你的这些理念,不但充满理想性,连同盟会内部都有反弹声音
,就算是当年的西门朱玉,都作不到你这种程度...」
路飞扬道:「事事以民为本,结果... 却不如预期,应该要支持你战斗的人,没有
出现,百姓没有主动提供物资,兵员补充的状况也不理想,好像这场仗与他们一点关系
也没有...」
「我不懂,为什麽会这样?」
「这些问题的存在,都牵涉到一个最终的问题。」路飞扬道:「你告诉我,你为什
麽要发动这场战争?」
第五章 为善难善·英雄无奈
路飞扬与袁晨锋的一问一答,完全让孙武弄蒙了,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同盟会
的战争进展尚称顺利,虽有阻碍,却逐步被克服,大体来说仍是很看好的,但袁晨锋与
路飞扬的短暂对话,却让他有晴天霹雳的感觉,完全无法理解...甚至不能想像这些事
的发生。
同盟会没有得到百姓的支持?这种事情怎麽可能了?同盟会并不是为了一己的私慾
而战,从以前开始,它就是一个以侠名、正派形象着称的组织,特别是在袁晨锋手里,
更是完完全全以民为本,绝不侵害百姓利益,照理说,中土人民应该争先恐後去支持,
出人力、献物力,促成打倒暴政的大业,怎麽会...
之前在树林里看到那一幕,自己虽然感叹人性丑恶,不过一样米养百样人,世上人
那麽多,总会有贪生怕死的,也不足为怪,但袁晨锋刚刚亲口说,这并非个案,类似的
情形还有不少,这就不能等闲视之了。
很显然,袁晨锋并不了解为何会有这种现象,而他在树林中所爆发的怒意,只怕有
很大一部分,便是来自连串类似事件的压抑与打击,那麽,路飞扬晓得理由吗?
「.....你告诉我,你为什麽要发动这场战争?」
面对路飞扬的问题,袁晨锋几乎是想也不想,道:「恩师训示,同盟会存在的宗旨
,就是匡扶世间正道,除暴安良,对抗一切的不合理与不公不义,大武王朝施行暴政,
所以我们...」
「所以你怎麽样?他有告诉你,一定要举兵起义吗?」
「这... 既是除暴安良,当前中土最大的乱源就是大武王朝,武沧澜的残暴与好杀
已无药可救,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举兵推翻他。」
「哦,为了除暴安良,所以要举兵起义?那你师父有要求你,一定得除暴安良吗?」
路飞扬的声音,始终是那麽懒洋洋,彷佛在逗着人玩一样,即使是袁晨锋这样的高
自制力,也被激得满脸通红,只是他极力克制,强忍怒气道:「要当一个好人,难道不
该除暴安良,坚守正道吗?」
「哦?那你师父有要求你,一定要当个好人吗?」
这话一出,不只袁晨锋,就连孙武都感到一股怒火直冲脑门,原本他以为,路飞扬
连续几个问题,必是有什麽深意,可是几个问题听下来,这根本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专
门在找碴,他甚至都有一种冲动,想要冲上去重打那个男人几下耳光。
不过,怒火终究没有发出来,路飞扬侧转过头,朝孙武看了一眼,在两边目光相触
的瞬间,孙武骤觉如遭清风拂体,整个人彷佛泄了气的皮球,满腔火气尽化无踪,虽然
知道这是路飞扬使了什麽手段,却完全生不出抵抗之心。
「唔,我也说得过头了,果然我不太适合搞教育... 」路飞扬叹了口气,坐直身体
,对袁晨锋正色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你是否真的做好准备?你有没有充分体认到,
要当一个好人是多沉重的事?」
袁晨锋道:「顺着自己的良心,不做违反自己良心的事... 这话,是我师父以前告
诉我的...会很困难吗?」
路飞扬笑道:「困不困难是要看情形,你别忘记,对你说这句话的人,最後变成了
离群索居的反社会隐者。你顺着自己的良心,不做违反良心的事,这不难,但你要别人
怎麽办?和你一起讲良心?那我建议,你别搞革命了,还是去传教吧,净化人心,成功
机会搞不好还高点。」
听到这里,袁晨锋隐约捕捉到了一些讯息,脸上的怒容消失,回复冷静,慎重地答
道:「我晓得只讲良心不足以成就大事,因此我也诱之以利,对於愿意跟随我的人,我
确保他们的利益不受侵害,并且给予充足的利益,我认为我所行的道,并不是白日梦式
的理想,更不是唱高调。」
「... 不得不说,果真是一代新人胜旧人,小武的迟钝,惊天地泣鬼神,远远胜过
我当年,而你... 晨锋,你做事兼顾现实与理想,远非你师父当年所能及,要是你早生
一个世代,赶上当年太平军国之战,有了你这样的同伴,西门一定会轻松很多。」
路飞扬笑了笑,语气中没有嘲讽,却满溢着遗憾,「可惜,理念与方向是正确的,
但实践力度不够,如果你只是想当武林至尊,这些利益绰绰有余,若要推翻暴政,凑合
凑合说不定也成,可是要乾乾净净推一个好人上位... 很显然,并不足够,况且,人力
有时而穷,你能给的利益也一样... 别忘记,你有的只是金山银山,不是无边无际的黄
金海洋,买不到天下。」
袁晨锋行事周到,巨细靡遗,当初举兵,他将此战定位为「为天下人谋福除暴」,
既是为万民争利,讨伐过程中又严禁剥削百姓一分一毫,自信能够避免前人错误,达到
连当年西门朱玉都未能企及的高度,但战争开打至今,民间的冷漠态度,令他大失所望
,再听路飞扬这一说,不禁怅然若失。
许多画面在脑中掠过,其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在举兵之初,自己与师父的一次会
面...
当时,师父在峭壁绝岭之上接见自己,周围云雾缭绕,除了自己师徒二人,几米外
几乎什麽也看不清楚,而自己向师父报告,一切准备大致已完成,虽然不是最理想的状
态,但朝廷向慈航静殿用兵,天时已至,该是举兵的最好机会。
『是吗?十几年过去...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师父的语气,透着浓浓的疲惫,甚至有些心不在焉,这些年来,师父一直都是这样
,本来这也轮不到自己干涉,可是举兵之事关系重大,非同小可,自己想要再行确认,
抬起头来,却见云雾飘移,眼前一片蒙胧,莫说师父的表情,就连他的身形都有些看不
清楚。
『该发生的,就发生吧。』
云雾之中,只传来这样的一声,不久,什麽东西都完全被掩盖在云雾里,这是袁晨
锋的记忆,当时由於心情太过急切,匆匆忙忙就去准备一切,这样说起来,自己确实没
有得到师父的肯定回答...
一想到这个,袁晨锋陡然一惊,「难、难道... 师父他其实不赞成起义?他反对这
次的战争?」
这个突如其来的结论,不只袁晨锋自己吃惊,连孙武都被吓到跳起来,如果陆云樵
果真没有同意发动这场战争,一切都只是袁晨锋自作主张,那个严重後果恐怕没有人承
担得起,这件事一传出去,同盟会的军队可能一夕间便彻底崩解。
幸好,路飞扬很快做出解释,「喂喂,这结论是怎麽得出来的?太扯了点吧?虽然
你师父是个浑蛋,但还没浑蛋到这种地步啊,自己答应过的事情,他不会不认的...」
眼看袁晨锋和孙武都被弄得一头雾水,路飞扬轻咳两声,道:「和你们说这些,是
想要提醒你们,在一切尚未全面失控之前,你们... 是否已经做好准备了?」
孙武皱眉道:「路叔叔,粮草武器什麽的,袁兄的准备就算还不足够,但也是尽可
能地在筹备了,你不说他也知道的,用不着这麽拐弯说话吧?听起来不像提醒,还比较
像是在骂人耶。」
「一个武者能到什麽境界,与他本身的思悟有重大关系,像小武你这样不肯多花脑
筋想,只是闷着头练,能够练到今天这境界,也是奇事一件啊。」路飞扬笑着望向袁晨
锋,後者隐约猜到,这个「准备」所指的,并非物质,是精神心态,但究竟是怎样,一
时却也说不上来。
「...请先生明示。」
「以你的聪明才智,这答案你不该想不到,或许... 是你的个性,让思维出现了死
角。」路飞扬摇头道:「我问你,你为什麽要发动这场战争?」
这问题路飞扬一开始就问过,听起来像是在找碴,现在重提,孙袁二人感觉自然完
全不同了。
思索片刻後,孙武仍感茫然,袁晨锋却是全身一震,眼中露出惊骇之色,可是在原
地站了半天,仍不敢开口。
「唔,看来是把握到一点了。天下事,过犹不及,两种都不好,残忍好杀、鱼肉百
姓,这固然无法长久,但太过理想化,忽略现实,这也很危险。普通的正道人士起义,
为的通常都是救世济民,不过... 再怎麽无聊的人,起义之前通常也不会去问,被救的
人想不想要被救。」
路飞扬笑道:「所以,这难免就会有些问题,特别是当想救人的,伸手出去被人打
掉的时候,那个打击可不是普通的大,要是意志不够坚定,那可没有办法走到最後。想
要改变世界、想要让天下人过得更好的理想青年,每秒钟都可以死十几个,但真正有实
践能力的就少之又少,这之中的关键便在於你有没有准备好,承受这些打击而走下去。」
「我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受到少少打击就会动摇的人。」
「但你显然就是没有想清楚那个问题... 啧,我就直接说了吧。」
路飞扬一手插腰,直直地望向袁晨锋,道:「你有没有准备好面对,那些你想要救
、想要造福的人,可能根本不领你的情,在你焦头烂额的时候,他们只会冷嘲热讽,猛
扯你的後腿?什麽共体时艰、背後支持,通通别想,偶尔... 或是经常的,会背後给你
一刀,他们不会和你讲什麽美好的未来,那些太遥远;他们不会体谅你正在为他们拼命
,只会看谁的拳头大,就往哪边走...因为说到最後,他们根本就是一群目光短浅,欺
善怕恶,愚昧无知的东西,你作好替他们出生入死的准备了吗?」
这些话如同雷霆霹雳,把孙武给震傻了,之前他一直笃信,顺着良心去作,无愧於
心,不惧威迫,尽心为人,这样就可以称之为侠,却从没想过,当大侠之前还得做这些
心理准备的。面对这些质问,孙武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答之不出,不晓得袁晨锋那边
怎麽样?
「我相信... 不是所有的人都这样,你说的现象固然存在,但... 」袁晨锋道:「
那只不过是所有人当中的一部分,绝不是大部分。」
「对,我也承认,不会所有人都这样,但哪怕是少数人,当这类事情反覆发生,一
次、两次、三次... 照样可以把你弄到崩溃。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你要坚守的理想,可
能就是你无法达成理想的最大阻碍,特别是... 现在的你,根本不够武沧澜玩。」
路飞扬用遗憾的表情,点出了几个孙武从没注意到的事实,「武沧澜残忍好杀,嗜
战黩武,是个名符其实的暴君,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推翻他的统治,都对中土有好处,
但你知道我知道大家都知道的事,为何十几年来没人做到?背後的理由,绝不是单纯因
为他武功高强而已...」
武沧澜是暴君,这点众所周知,但大武王朝苛吏众多,却另有一件奇事,就是贪官
污吏的数目,相形之下要少得多。自从坐上王位後,他一反之前的态度,投注大量心力
、精力在整顿吏治上,银劫耗费大半生心血所组建的情报网,战後主要的功能,就是缉
查各种贪污、舞弊、谋反的案件,把大量的贪官连根拔起,因此受到牵连的豪门世家,
数以百计。
「那个战斗狂搞这一套,可不是为了替百姓着想,他只是很清楚,比起很多不公正
、不平等的事,苛政其实没有那麽难以忍受。要让天下百姓的日子好过很难,要让天下
权贵与官吏的日子不好过,那就容易得多,所以他消灭豪门,打压贵族,让所有人的日
子都不好过,百姓在比较之下,怨气就没那麽容易爆发。」
孙武闻言默然,想像自己易地而处,假如自己生活穷苦,隔壁邻居却天天醇酒美人
,生活无忧,特别还是坐享其成,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自己早晚会忍耐不住,跳出来
宰人造反的。
这麽一比较,登时印证,路飞扬所言非虚,武沧澜这狂人看似肆无忌惮,其实他比
什麽人都精於计算,巧妙算计人心,在稳妥的安全准备下行险,但若照路飞扬的说法,
孙武有一点还想不太通。
「等等,我不能理解,如果说,武沧澜让所有人的日子都不好过,打压豪门贵族,
这是为了公平,那... 他自己不就成了唯一享受特权的人?大家日子过得烂,就他一个
人舒服,他会变成最可恨的人,这样不是很危险吗?」
这次,解答的人不是路飞扬,袁晨锋对政治、世务接触远较孙武为多,一旦被点醒
开窍,很多道理豁然开朗,听了孙武的提问,他马上就知道答案。
「那是因为... 他始终是皇帝、天子,人们对於这种唯一的存在,总是忍耐程度高
一点,标准也打宽几分。除此之外... 武沧澜确实穷兵黩武,把大量的金钱与资源,都
投用在战争和军备上,但若说到享受、娱乐...」
袁晨锋摇摇头,这点自己察觉到得实在太晚,中土百姓哪怕只是个三岁小孩,都知
道皇帝陛下是个修练狂、是个好战的武痴,但若说到武沧澜有什麽贪图逸乐、豪奢浪费
的行为...那还真是谁也没怎麽听过。
身为一国之君,武沧澜的生活相当单调,没有什麽享乐活动,大半时间都花在修练
上,勉强要说的话,在比斗中打垮对手,这似乎就是武沧澜的嗜好,以这点来说,他和
那些荒淫豪奢的前朝贵族,差别可真不是一点点。天下百姓都知道这个皇帝脑子有病,
不是适任人选,不过,人们对武沧澜的感觉,总是畏惧多於愤恨,再考虑到他的强大与
危险性,一旦战争爆发要选边站,就算不与武沧澜站同一边,至少...不太敢站在他的
对面。
路飞扬道:「老武不是一个可以简单战胜的对手,你想要赢过他,就要活用各种手
段,只靠诱之以利,那是绝对不够的。你坚守理念与原则,这点很好,但好人干不了大
事,你若真想实践理想,那你就要让人知道,跟着你也好处,不跟着你...坏处会很不
得了。」
简单一句暗示,包含着非常沉重的意义,特别是在这种乱世、这种时局,要对人们
示之以威,这往往就意味着血洗、杀戮,要袁晨锋去实现这一套手段,光看他苍白的脸
色,就晓得他心里的挣扎有多大了。
「有...有没有...别的办法?」
「有!当然有,天底下什麽事情都有不只一种解决方法。」路飞扬答得斩钉截铁,
不过很快就把手一摊,「但我找不到,很多年来我都没有找到,我认为应该还有别的方
法,应该不只是这样,但我一直没能找出来,也许... 你们年轻人可以超越我们,找到
那条没被发现的路。」
「那...你告诉我这些,是希望我把那条路找出来?」
「如果可以,这当然是最好的结局,但以目前而言,这个美好愿景太不现实,别说
实现理想,你搞不好很快就要完蛋了。」路飞扬道:「你不贪图荣华富贵,这确实是一
个优点,但你太想要证明这一点,所以忽略了现实层面。」
「...什麽?」
「推翻大武王朝,为民伐罪,这些只是一个口号,实际上谁不想藉此升官发财?你
口口声声功成不必在我,但你的功劳最大,要是连你都不拿好处,你要同盟会里其他人
怎麽办?他们没官作、没钱捞,鬼才跟你去拼命!」
路飞扬叹道:「如果你只是场面话说说而已,那倒无所谓,偏偏他们都晓得,你都
是说认真的... 他们无法理解你,觉得你这样的人... 很变态,你觉得有多少人肯不拿
好处,跟着心理变态去卖命的?」
这些话,孙武无从判断其真实性,或许真有很多人这麽想也不一定,然而,就自己
听来,这些话实在太重,重到让袁晨锋无法承受,一直都还能维持起码冷静的他,彻底
失控,掉头冲了出去。
「袁兄!」
孙武担忧袁晨锋的精神状况,一见他奔冲出去,立刻也追了上去,两人依前一後离
开,就只剩下摊着手的路飞扬,还有一直保持沉默的小殇。
路飞扬耸耸肩,望向自己仅剩的一条手臂,别人摊手作势都是两手,自己仅余一臂
,只能将就了,「啧,这个小子,美女跑走的时候他不追,男人跑出去他就立刻追,我
真怀疑他的性向是不是有问题啊?」
一向也会拿孙武来开玩笑的小殇,这次出奇地没有附和,只是望向路飞扬,道:「
这类的话你早就可以说,怎麽现在才说?是嫌他被打击得不够重?你到底想干什麽?」
「可以早点说?要是真的可以,我也很想啊,但我不是西门。现在回想起来,他真
的很了不起,起兵之前就完全料到会碰着什麽事,各种针对性准备都做得好好,若有他
在,今天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我没有这样的能耐,所以很多事我当年一直不懂,直
到今时今日,我才终於明白,为什麽他当初要那麽做。」
路飞扬道:「你太高估我了,我没有早就知道,这些道理我也才发现不久,发现再
不说就不行,便马上说了... 若可以,我不想打击那孩子,他的理想与我当年完全一样
,我当然也希望他能成功,只是,普通人被失败打击倒还无所谓,一个希望成为最好的
好人,在追求理想的道路上遭遇挫败,很可能就会变成最烂的烂人...」
「或是最坏的坏人?」小殇摇摇头,道:「真是够了,你也不容易啊。」
「可惜我帮不到他什麽,在这方面,我的能力太有限... 」路飞扬凝视小殇,正色
道:「可以请你帮帮他吗?我没有这方面的能力,但我相信你有。」
「开什麽玩笑?我是技术人员,不是军师,也不是参谋,你如果要三天内把他力量
提升一倍,这个我有办法可想,但要我帮他争夺天下... 」小殇斜睨着路飞扬,道:「
我要是有这种本事,怎麽不乾脆用在自己身上?那小子想当好人想疯了,连皇帝都不想
当,我可不一样啊。」
「领导大家争天下,这个你当然不行,统军作战,对你也太吃力,不过这些都不是
他所需要的。他如今被困在自己的成长经验中,需要一些能带他看见新世界的东西,这
些... 只有你了,从某些意义上来说,这世上对武沧澜威胁最大的敌人就是你,因为你
研究他十几年,他对你却一无所知,你不想试试看战胜武沧澜吗?」
路飞扬道:「只能拜托你了,就当是为了这个世界的明天,还有... 为了让这个世
界多个好人,少一个废人或坏人。」
「...唔,冲着你这两个理由,我还真不想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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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房中急奔而出,孙武紧追着袁晨锋,两人一前一後,最初速度相差无几,但因为
袁晨锋心乱如麻,狂奔途中还摔了两跤,跃起後又往前跑,这麽耽搁两下,孙武就渐渐
追上了。
眼看很快就可以追到人,孙武却有点慌张,不晓得等一下追上人之後,自己要说什
麽话去安慰。自己之所以跟着冲出来,与其说是担心袁晨锋出事,想要安慰,其实...
自己受到的打击,也不比袁晨锋轻多少。
一直以来,袁晨锋就是自己向往的目标。比起当年西门朱玉,自己更为认同袁晨锋
,总觉得西门朱玉的所作所为,带着几分邪气,过於激进,有时为了实现目标,什麽手
段都敢用,果断牺牲,这绝非自己认同的作风,因此,坚持原则、有法有为的袁晨锋,
总能得到自己高度评价,因为他就是自己最想成为的那种人。
却也因为如此,看袁晨锋遭遇到这样的打击,自己才感同身受,假如那只是旁人污
言侮蔑,那当然不用放在心上,可是... 路飞扬的话,字字句句,如针刺心,并不是恶
意指责,完完全全说的都是事实。
为什麽世上会有这许多浑帐事?为什麽武沧澜横行霸道,人人只能忍气吞声,莫可
奈何?为什麽终於有个人出来,不讲私利,想要替所有人打倒他,却难得到人们的认同
?这些事完全不合道理,却都在眼前发生了。
这样的遭遇,受打击的绝不只是袁晨锋,孙武也觉得自己被狠狠打了好几下脸,而
自己又能对袁晨锋说些什麽?一起抱头痛哭,哀叹本身的无能吗?这显然不是一个好主
意...
就在孙武仍感到困惑的当口,跑在前头的袁晨锋停下脚步,在前方缓缓站定,调匀
呼吸。尽管还没开口,但看袁晨锋的架势,孙武晓得他已经回复理智,正开始慢慢整理
心情。
连续几次看下来,孙武发现这个公子哥似的年轻人,其实有着非常惊人的自制力。
要让袁晨锋情绪失控,肯定都是严重的大事,而他碰着这些大事,不管再怎麽失控,都
能在一定时间之内,让本身的情绪平复下来,不因为自己的紊乱情绪,影响身边的事..
. 以一个领导者而言,这是非常难得的特质,因为在孙武的记忆中,自己认识的其他领
导人,武沧澜也好,老爹也罢,似乎都全不在意旁人感受。
「袁兄,你...没事了吗?」
「... 怎麽可能会没事?我刚刚被说成是心理变态耶,如果我是好色、嗜杀、践踏
人命,因此背了这个骂名,那我就认了,现在因为我不想当皇帝,给人叫变态,换作是
你,你会没事吗?」
话虽如此,但当袁晨锋转过头来,表情却已平静,就只是声音有气无力,「但现实
的状况就是这样,我也不能遮着眼睛当做看不见,身为改革者,碰上什麽问题都不奇怪
,既然知道了问题所在,就想办法改改了...」
「我能帮上你什麽忙吗?我是说... 虽然路叔叔的话也不是没道理,但天下的道理
不只一种,我相信除了他说的办法,一定还有别的路可以走,你真的不用为此泄气的。」
孙武的鼓励,连他自己也怀疑能有多少效果,但袁晨锋沉默片刻後,朝他伸出了手。
「你说得没错,如果因为这点事就被打倒,那连我都要看不起自己了,谢谢你的打
气,我们一起来试试寻找新出路吧,至於眼下你能帮忙我的事... 如果你不介意我冒昧
,那麽...陪我打一场,可以吗?」
「呃!」
第六章 世代交替·代有才人
孙武和袁晨锋的对练,在一种离奇的情况下结束,起初,孙武担忧袁晨锋情绪不好
,想与他陪练一场,最多就是当个挨打沙包,让他发泄一下压抑的情绪,哪知开打之前
,袁晨锋若有所思,提出要求,希望照白天路飞扬的建议,彼此使用对方的武技来战斗。
「...用不用得着玩那麽高难度啊?」
孙武感到迟疑,因为这实在不是容易事,但胸中确实也有一份好胜心,跃跃欲试,
更何况,看路飞扬说话的样子,并非说笑,这麽高难度的比斗,与其被赶鸭子上架,还
不如趁着他不在,两人私下切磋研究,成功性也高一点。
结果,错就错在这个切磋研究,孙武不是当老师的材料,金钟罩也不是什麽好上手
的武学,孙武手中比划,口中解释,弄到天快要亮,袁晨锋才勉强把金钟罩的首关圆功。
「... 对、对不起,我总觉得... 如果没有我来解释,你自己看秘笈练,搞不好还
不用这麽久...」
「哪的话,你其实帮了我大忙呢,虽然金钟罩练得慢了些,但不晓得为什麽,听你
讲述大半晚,我觉得我对易筋经的理解更深一层,说不定能把停滞许久的易筋经内力推
升一阶,如果真的能够,那可多谢你啦... 」袁晨锋皱眉问道:「不过,为什麽会这样
啊?难道孙兄弟你是触类旁通的天才?」
孙武晓得其中缘故,全是因为自己练的版本加料太多,这点实在不想解释,只有尴
尬笑笑,然而,袁晨锋的话也证明,他果然有暗中修习慈航静殿的掌门神功,否则那停
滞许久的易筋经内力又如何得来?
旁事不论,孙武尽完义务後,当然就轮到袁晨锋,比起金钟罩,五绝神剑更是晦涩
难明,先前孙武囫囵吞枣地硬记住,一点都不认为听几段解释就能领悟,哪想得到离奇
的事情发生,袁晨锋才解释了几句,孙武依言发劲,「嗤、嗤」破风声响後,赫见一道
微弱青光,自指尖绽放。
「这... 这个是... 」短暂的惊讶过後,袁晨锋两手一摊,淡定道:「剑气外放,
没什麽的。」
语气淡然,不过是表面,袁晨锋内心可一点都不平静,五绝神剑是陆云樵横扫天下
无敌手的绝学,主要奥妙全在内劲运用上,剑招本身平平无奇,所以最困难的部份,就
是如何让剑气外放成形,只要这一关能够通过,技术问题就解决了九成。
五绝神剑的剑气,共分五极元素,修练者必须逐步修练五极剑气,每多练成一种,
就多数项生克变化,袁晨锋自小苦练,迄今也不过练成三种,初窥第四种的门径,进度
不算慢,更比当初的陆云樵要快得多,但... 眼前这种速度,已经不能算是快,只能说
诡异了。
不同的属性,修练难度不一,五指之中,以拇指劲道最强,所形成的剑气直来直往
,最具爆发性,却也是练起来最好上手的一剑。假如孙武在三天之内,将拇剑练至剑气
外放成形,袁晨锋会叹为观止,称他是百年一遇的天才,可是,几句话说完便能剑气外
放,这...怎麽都不正常。
「孙兄弟,你...」袁晨锋猛地省悟,「你以前练过五绝神剑?」
「我想... 可能是吧。」孙武的表情苦涩到都快滴出汁来,虽然不是很清楚,他大
概也猜得到是怎麽回事,自己当年练的大杂烩,还真是有够杂,金钟罩、易筋经、河洛
武技... 居然连五绝神剑都有,这实在很匪夷所思,他们到底是从哪里得到五绝神剑功
诀的啊?这可不是普通的神功秘笈,随便偷偷就有了,连陆云樵的独门武学都能弄到手
,老爹是做了什麽交易?还是填了多少人命上去啊?
无言以对,孙武很怕袁晨锋问起自己习艺经过,幸亏袁晨锋识相,没有多问,只是
点头道:「我现在真的要说,我这辈子都不想与你为敌。」
孙武尴尬苦笑,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实在想给袁晨锋一点补偿,却又想不出有
什麽东西能拿得出手,只有站着傻笑了。
初学的技巧,很快便派上用场,第二天在马车上,特训继续,只不过比预期中多了
点变化,路飞扬看看没什麽精神的两个人,道:「你们两个真是没劲,还没让你们两个
对打,就已经少掉半条命了,这样子打起来还有啥看头?」
「确实如此,所以我有个提议。」袁晨锋道:「就直接由我挑战你吧,我们两个交
交手,这样的实战训练也不错吧。」
「有种!」路飞扬眼中绽放一丝异彩,「敢这样向我挑战,晨峰你确实成长不少,
让我刮目相看了。」
「好说,我只是终於发现,应该顺从自己的感觉,直接像我很多年前就想做的那样
,打扁你的脸。」
「哈哈,能让同盟会中公认的君子说这种话,该是我的荣幸了,不过,我没有挨揍
的理由,也没有挨揍的可能,单单只靠你一个人,没可能有胜算的,还是多找个帮手再
来打王推怪吧。」路飞扬伸手一指,「小武,你也下来一起陪着练练,看看你我之间到
底有多少差距。」
「拜托,这哪用得着看啊,你要扁我就直接说一声,平常你那麽爱隐藏实力,我碰
到你根本就是挨揍的,别说得好像你我实力差不多的样子!」
抱怨归抱怨,孙武倒也没有拒绝,只是顾虑马车车厢狭小,自己两个人不知道要怎
样配合,才能够避免不利因子。结果,这个顾虑完全没有发生,当路飞扬拿了一根长棍
当兵器,孙武就暗叫不妙,紧接着,路飞扬一棍挥出,生出横扫千军的气势,孙袁两人
未及反应,气劲纵扫,「哗啦」一声大响,整个马车车棚如遭刀刃切割,瞬息间断裂,
受狂风一吹,翻掀脱落,远远地飞了出去,所有人都直接暴露在阳光下。
少了车棚的碍手碍脚,路飞扬出手的情形完全不同,虽然只有一条手臂,但在他挥
舞下,那一条长棍有若灵蛇盘旋,攻守如电,连串密集棍影,层层叠叠,完全压住眼前
的两名小辈。
巨大压力下,孙武、袁晨锋抛开所有顾忌,大胆与他放对抢攻,两个年轻人这时也
不敢耍帅唱高调,搞什麽用对方武技来战斗的壮举,全都是拿出本身最熟练的绝学,试
图在如伞棍影下撑住、抢攻。
这实在不是容易事,孙武一直都知道路飞扬深藏不露,实力从未见底,但彼此实际
交手,这才充分体认到这个事实,越是打到後来,越觉得棍棒上的力道强劲,还极度凝
练,不管挡架或卸开,都有部分劲道残留,不住累积,形成重大压力,而棍上所施劲力
也一再递增,到了後来,一棍击出,那化解不去的巨大力量,犹如一座大山,沉压下来
,即使孙武有金钟罩护体,也倍感吃力。
有这麽精纯的金钟罩护身,挨棍都觉得吃力,没有金钟罩护体的袁晨锋,情况更为
恶劣,他甚至没有固守待变的本钱,必须要主动攻击,化解所承受的压力,为了要强行
突破,他一出手就是五绝神剑。
盛名之下,五绝神剑果有不凡威力,剑芒与剑气同出,破风裂空,突破层叠棍影,
直刺路飞扬面门。
「唷,姆剑用得不错啊,但一出手就用威力最大的拇剑,可要当心回气不及,给人
可趁之机... 」
这个提醒果真命中,袁晨锋的拇剑一击,威力石破天惊,但刻意过度鼓催的一剑,
攻破棍网後便难以为继,层层棍影乱而不散,立即重组攻势,反压袁晨锋,眼看着袁晨
锋就要败倒,一个闪烁着金芒的人影从旁冲上,将漫天棍影全数挡下,爆出连串气劲交
击的闷响,正是孙武。
「哈哈,好,干得漂亮,两个年轻人携手合力,我都觉得好像看到新时代了。」
路飞扬口中夸奖,手里丝毫不慢,孙武和袁晨锋联手的默契好得出奇,两人齐心合
力,攻守之际所出现的破绽,尽数被另一人补足,路飞扬的棍击虽无比强势,但有一个
孙武挡在前头,彷佛一块无法动摇的巨岩,伫立在山溪之中,无论急湍溪水怎样冲流,
岩石都晃也不晃一下。
「啧,金钟罩能练到这种地步,小武你也算是武林中第一人了。」
碰上这麽变态的抗击力,即使是路飞扬都觉得不好应付,而袁晨锋确认了孙武的优
势所在後,迅速改了战术,食指、中指连发五绝之剑,剑路越来越灵活刁钻,配合着孙
武的铁壁防御,反过来封锁路飞扬的长棍,好几次路飞扬的棍击被孙武一挡下,袁晨锋
的剑气就有如灵蛇,以诡奇角度钻穿而来,逼得路飞扬不得不回招防御,一旦回招,棍
影便会出现破绽,更给敌人可趁之机,最後袁晨锋一剑奇袭,只差一点就命中路飞扬的
右眼,委实惊险。
受到威胁,路飞扬下意识反应,眼中闪过一丝认真之色,挥手击出的一棍,突然间
没有任何破风声,也不再幻化棍影,却像是把几十棍的威力归并合一,成为一股无坚不
摧的至绝大力。碰上这股力量,两个年轻人的实力差距过大,登时不支,孙武没有後退
,却是整个人都被这股大力後推出去,袁晨锋更是不堪,与这股力量一碰,浑身如遭电
击,差点就被击飞出车外。
幸好,这一击纯粹是路飞扬下意识的反应,他立刻回过神来,收回所发的力量,孙
武和袁晨锋因此未有受伤,却也更明白自己与这男人的实力差距。
「抱歉,以力强压,这样虽然也能获胜,但我大你们一个世代,用纯力量强压倒你
们,你们想必不服,而且这样一来,就没有教育意义了。」路飞扬笑道:「我们还是换
个方式吧。」
言犹在耳,路飞扬的第二波攻击已到,这次没有什麽棍影,孙袁两人甚至连棍子的
影都看不到。先前路飞扬使棍,出手都是以挥击为主,涵盖范围大,声势威猛,每次挥
动都是棍影纷纷,敌人别说是挡,光是看都会心中胆怯。
但他第二波攻击,却不是挥击,而是刺击,不再强调力量,完全凭藉速度取胜,孙
武、袁晨锋甚至连棍子都看不到,身上便连续被刺中多下,每一下刺击都是被打中穴道
,劲道不是很尖锐,却很沉重,连续挨了几下後,身体疼痛不说,连真气运转都出现窒
碍。
(好厉害!路叔叔出棍怎能如此之快?还好他棍劲的穿透性不强,杀伤力有限,要
不然我们几招之内就败了。)
战斗打到这个份上,孙武觉得已经没有必要继续,想要喊停,话到嘴边,突然觉得
路飞扬持棍的手法古怪,一个念头瞬间闪过脑海。
(不是棍劲的穿透性不强,是路叔叔刻意留手,他这些刺击的手法,根本就是拿棍
子当剑在使,所出的每一击,是剑非棍,他是在示范,以此运剑,就能破我金钟罩,破
我与袁兄的联手。)
察觉到这点,孙武觉得机会难得,反倒不想停战了,特别是一旁的袁晨锋尽管处於
劣势,被逼得左支右绌,却是战意如虹,明明被打得最惨的就是他,可是他不但没有退
缩,甚至还不愿采取守势,奋不顾身地抢攻,着着争先,所表现出的那股狠劲,完全超
越了普通练习的程度。
看见袁晨锋的表现,孙武感到汗颜,当沙包也就算了,缩头乌龟可当不得,有一名
绝顶高手肯来陪自己实战训练,这是旁人求之不得的美事,如果退缩,真的会被人看不
起。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提振起精神,孙武大喊出声,「袁兄,你缠着他,我来抢
攻,目标是中午吃饭前,起码打黑他一只眼。」
「好!」承受的压力太重,袁晨锋只能这样应一声,生怕话说太多,泄了真气,马
上就会给一剑刺倒。
「..... 两个小子,给点颜色,就开起染房来了,想打黑我的眼是吗?且看等一下
是谁带着黑眼圈吃饭!」
路飞扬说着豪语,实际上却没有那麽轻松,孙袁的联手组合,效果出奇的好,产生
了一加一更大於二的效力,已经到了世上任何高手都不能等闲视之的地步,不打算使出
全力的他,若是再大意一点,等一下绝不只是黑个眼圈能够了事。
三人心意既定,交起手来就再非之前那样简单,彼此气劲交击碰撞,朝四面八方狂
扫出去,碰着的无不遭殃,本来同车的小殇与香菱,已跳车躲避,就连在前头赶车的车
夫,都一起开溜,省得被卷入其中,粉身碎骨。失去车夫的驾驭,这辆马车之所以没偏
离方向,还在正常行驶,全都是靠着战斗中的三个人分心维持,脚下运劲,每一下踩踏
之际,维持马车的正向,就只是拉车的三匹马异常辛苦,受他们的力量不断驱策,像火
烧屁股一样发足狂奔,都快要跑断气了。
看着那一边的战斗,香菱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如果可以,她也很想加入其中,像
这种等级的实战练习,可不是天天能有的,所能够带来的助益更是千金难得,无奈自己
目前的身分,无法加入进去,只能在这边旁观。
「遗憾吗?不用这样觉得,你又不是喜欢别人揍你的被虐狂,不用上去抢着挨揍的
。」小殇道:「比起这些事,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在身,如果这趟旅途结束之前,没法
把那件东西完成,那个大傻瓜就死定了。」
说到此事的重要性,香菱确实也心里有数,自从那天看过设计图,她便深深为之震
惊,差点就着迷了,不过,根据自己的了解,如此繁复又精巧的工艺,制作起来可不是
容易事,画张图倒还简单,要把图上的东西做出来,而且还是限时完成,这就让她觉得
提心吊胆。
「...那个设计,真的来得及完成吗?一切就都靠那个了,我是说...」
「省省吧,你不是撒谎的那块料,有话就直说,你是担心那东西若不能完成,我们
这样等於是骗人去死吧?放心啦,我这人很直接的,就算要人去死,我也会直接就要他
死,不会骗他的...」
这话听来或许颇有喜感,但说话之人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香菱一时不语,想听
小殇认真的答案,无论如何,这女孩都是此道专家,要听专业判断,她的话出其无右。
「这种事就像生孩子,哪有包中的,只能说... 如果现在才开始做,那是绝对不可
能来得及完成的。」
「这不是废话吗?」
「.....废人当然只懂得听废话。」
碰到不客气的质询,直接一口气狠呛回去,这是小殇的作风,不过,这次在说话同
时,她也若有所思地望向周围。
马车高速奔驰,沿途景物不住倒退,为了不过分招摇,这支队伍的行进路线经过特
别挑选,尽量都从偏僻无人处绕路走,现在周围所见,尽是林木青山,没什麽人烟,但
小殇看着这些,眼神却显得凌厉。
「...一个...两个...三个...起码超过十五组人马跟着...」
「是啊,总共十七组人马,一百四十四人。」连小殇都能察觉到的东西,香菱自然
不会忽略,「似乎... 分属於四五个主要势力,虽然不晓得他们什麽时候会化暗为明,
不过,希望在他们现身之前,能够彼此打上一架,活下来的才到我们面前,那就省点事
了。」
袁晨锋和孙武的特殊身分,注定了他们这一行人不管怎样低调上路,都会有一堆跟
屁虫跟上。孙袁两人对这种情况没有太在意,整个心神都投入眼前的战斗训练中,珍惜
这得来不易的机会,或许是因为高度专注的关系,两个年轻人缔造了奇蹟,到了中午暂
停行程,所有人停下来用餐的时候,餐桌旁三个男人,脸上却总计有四个黑眼圈。
察觉到周围的目光,路飞扬怒道:「看什麽?脸上有两个黑眼圈,很可耻吗?」
面对这声怒吼,旁人都是偷笑着把头转过去,只有小殇正面回答,「当然不可耻啦
,大家只是感到好奇,为什麽这个男人只有一只手,却有两个黑眼圈,不晓得他身上是
不是还有什麽东西,数量是单数的?是不是可以主动掏出来娱乐大家?」
很没分寸的一句话,但因为路飞扬没有反应,这次就连袁晨锋都懒得回应了,他与
孙武就连吃饭的时候,都聚在一起讨论刚才的修练经过,试图检讨得失,下次才能做出
更强的攻击。
联手抗敌,一直就是增进友情的妙法,在往後的几天里,孙武与袁晨锋彷佛着魔了
一般,废寝忘食,不断钻研战术,改正自己武技中的缺失。与这份努力成正比的,则是
两人的实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简直就像被人硬扯着往上拉一样。
「啧,两个小子拼命成这样,也不知道是为什麽?不清楚状况的,还以为是他们两
个要去决斗咧。」
某次闲暇休憩时,路飞扬远远看着正聊得起劲的孙袁二人,发小小的牢骚,旁边香
菱听了,忍不住笑道:「是啊,相比之下,我还比较觉得奇怪,为何您一点要去决斗的
样子都没有呢?」
「我?决斗的样子?这话从何说起,我有说我要去决斗吗?」路飞扬哂道:「别人
发挑战书给我,又没有问过我的意思,难道每个人说要找我决斗,我就都得要去吗?那
样的话,我根本就从早决斗到晚,连吃饭都没时间了。」
香菱闻言,这一惊非同小可,再仔细一想,最近这段时间,都是人们议论纷纷,讨
论着此战胜负归属,还有这一场皇城大战後的可能影响,但说来说去,最重要的一个人
却从没有开过口,而旁人总是生怕打扰到他,影响了状态,不敢当面多提一句。但此刻
再想深一层..... 他好像真的没有说过,自己肯定会去赴约,投降魔门的玩笑话倒是说
过.....那应该是玩笑话吧?
「说到强者决斗,那麽多人都好像看戏一样,这真的很好看吗?要是到时候决斗的
一方缺席,让另一个在那里傻等,全天下人都盯着看,这种糗样才叫好看咧...叫我去
单挑我就去,我那麽听话,当我是他儿子吗?」
路飞扬的话,让香菱越听越心惊,有种打从骨子里生出的寒意,不过很快她也意识
到不对,多少大场面都没吓倒自己,怎麽几句玩笑话就让自己背後发寒?这肯定不对,
问题的源头是...
之前没有察觉,现在刻意去感受,才发现一股莫名的威压气势,正从路飞扬身上不
住散出,似乎连他自己也压抑不下,而且他嘴里虽然说得不负责任,但说话的时候,拳
头却捏得紧紧,现在都可以听见骨节的摩碰声了。
「你说的都是真心话吗?」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殇,问了这一句,路飞扬苦笑道:「我也很希望这些都是真
心话啊,那样就简单得多,不必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去拼死活了。以前西门就说过
,他不能理解所谓的江湖人,那些所谓的江湖恩怨,九成以上都是很没意义的事,为了
这些事情拼掉老命,什麽好处也没有,留下的只有更多仇杀,比白痴还不如...」
小殇道:「你们恨西门朱玉吗?」
路飞扬摊开手,看着自己的掌心,道:「哪可能不恨他啊,那家伙根本把我们当成
白痴耍耶,他的真实计画、真实想法,一开始根本没告诉我们,只把我们当成实现他计
画的棋子,我们拼死拼活了十几年,最後才发现所有的事都是一场骗局,有可能不恨吗
?口口声声作兄弟,作兄弟是这样子作的喔?」
即使在魔门之中,西门朱玉也是一个禁忌的存在,多数人视他为叛徒,各种记载中
都对他轻轻带过,没有写太多,香菱之前刻意研究过西门朱玉的资料,所知远较外界为
多,但真要说能了解多少,其实也一头雾水,只能勉强将当年旧事拼出个轮廓。
要说西门朱玉骗人... 他哪有办法不骗?光是魔门出身的这份原罪,就注定他不可
能以真实身分示人,不然难道要他每次碰到人都说「你好,我是西门朱玉,魔门的」?
若他真这麽作,早就给人砍死,还说什麽大业、理想?
话虽如此,香菱仍是认为,当年的旧事没有这样简单,尤其是西门朱玉与陆云樵,
这一暗一明合力开创时代的两兄弟,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麽?这是外人无法得知的事
,如今能够听当事人亲口说明,这确实是难得机会。
似是察觉到自己失态,路飞扬缓缓闭上眼睛,那股令香菱周身发寒的威慑感消失不
见,不久,当路飞扬的拳头都松开,他睁开眼睛,远远望向孙袁二人,道:「丫头,你
知道吗?其实你并不是一个好听众。」
「我了解,以一个聆听者而言,我是个很差劲的对象。」香菱是带着笑说的,自己
的身分特殊,立场更是复杂,又不是继承当年同盟会理念之人,路飞扬和自己聊陈年往
事,既不放心,又无共鸣,还真是一个很差劲的听众。
问题是,真正上乘的逼供,从来就不是设法撬开对方的嘴巴,而是让对方主动想说
话,现在是路飞扬自己想说,尽管这听众不理想,也只得将就一下了,从他睁开眼的那
刻起,一股力量早已无声无息笼罩周围两米,隔绝一切窃听,外人纵使想听也听不见,
这些准备...都让香菱心中偷笑。
「... 当时... 太平军国兵威很盛,大有席卷中土,一统天下的气势,他们与历朝
历代的王者都不一样,所经之处,没有统治、没有建设,就是恣意劫掠与破坏,我最初
完全无法理解,为什麽一个想要建立新王朝的势力,可以不在乎民心?可以只破坏不建
设?」
这是当时所有人都想不通的事,一直到现在,知道内情的人也不多。事实上,太平
军国的两大源头,天妖与太阳王,这两个人的目的就是大闹一场,根本就没打算建立什
麽新王朝,天妖想的是让魔门扬威天下,太阳王只想让大武龙族好看,压根无意拓展势
力进入中土,所以当然不用在乎中土民心。
「我当时刚出道,武功也不强,在众多豪杰中不过是一个无名小辈,就在那时遇到
了西门,他与我相谈甚欢... 当然了,後来我才知道,他与谁都可以谈得很欢乐,哪怕
是那人正拿刀架在他脖子上... 总之,我们聊理想、聊志愿,说得很开心,决定要联手
为目标奋斗...」
路飞扬叹道:「这...就是谎言的开始。」
第七章 辉煌孤影·斯人憔悴
「同盟会... 唔,那时候还是兴中会,兴复中土联合会,名字好听,但其实就是一
个被太平军国打得七零八落,内部勾心斗角严重,随时都会完蛋的组织,而我们只是这
组织底下的一个小分支,渺小得根本不引人注意,本来我们可以自己独立创一个组织,
不用依附於兴中会的,但西门他说...」
路飞扬回忆过往,脑中出现昔日的画面,彷佛就回到那一天,看见西门朱玉一手插
腰,一手拿着申请表,很神气地说道:「你懂什麽?挂在人家大公司下头,报劳健保才
会省啊,你们这些江湖人,一点都不晓得用钱的压力,好像天上会平白掉钱下来一样。」
西门朱玉的表情,给路飞扬非常深刻的印象,一直到现在,都彷佛清晰在眼前...
「西门他... 不能说很有亲和力,也不能说很受欢迎,真的要说的话,想砍他的人
还比较多,不过,他的组织力很强,拉人入夥的本事更高,我们的那个小结社,就是由
他四处拉人所组成的... 陆云樵那时出江湖不久,薄有侠名,身旁也围绕着一些志同道
合、仰慕他的年轻人,但大家太年轻,实力很弱,根本不构成战力,整个组织能够壮大
,吸引别人的目光,全都是靠西门的大拉人。」
路飞扬道:「西门拉人拉得很猛,欣赏他的、中意他的、仇视他的、鄙夷他的,只
要被他看上,他通通都有办法拉来当同伴,就连前一天还在和他决斗的仇家,隔天都有
可能被他拉来入夥... 他眼光好,挑中的都不是普通人,我们这小集团的总战力就这麽
迅速增强。」
听着这些话,香菱遥想当年盛况,根据记录,胡燕徒、李慕白,还有名声广为後人
传颂的几名同盟会先贤、先烈,都是在那个时期加入,这应该都是西门朱玉狂拉人的成
果。从结果来分析,西门朱玉的统合力、组织力强得惊人,把这麽多三山五岳,桀骜不
逊的豪杰都拉进组织,为着同一个目标而携手合作... 哪怕是一个不可能长久携手的短
期合作。
不过,香菱不认为这些都是西门朱玉的功劳,诚然那些人都是被西门朱玉拉来,但
所有人都是聚集在一把名为陆云樵的伞下,以西门朱玉当时的形象、名声,若不打着陆
云樵的旗号,肯定无法让人放心加入,因此,西门朱玉一开始就将自己定位成辅佐人员
,而整个集团能够顺利成形,陆云樵实有不可忽视的大功。
「我觉得陆主席他...」
话说到一半,香菱闭口不语,觉得这想法虽然没错,可是陆云樵若听见,是怎样也
不可能觉得与有荣焉的,这话是不说也罢。
「呵...」
路飞扬看了香菱一眼,微微一笑,即使香菱没把话说出口,他还是看得出来她未出
口的话是什麽。
「是谁的功劳并不重要,那个时候我们也没想过争功,我满脑子想的,就是赶走太
平军国的异族人,还我中土正道,然後再与大家合力,建设一个更好的世界... 西门帮
助我实现梦想,我们发展得很好,西门不只是辅助者,还是引路者,在他的引导下,我
们几乎没有走错过一步。」
路飞扬道:「我们壮大到旁人无法忽视的程度後,接手了兴中会,改组成同盟会,
首次的军事行动,西门就不禁掠劫,只节制程度,这其实违背我们当初的理念,我不了
解他为什麽要这样... 我质问他,还几乎动了手,他只告诉我,他现在没法解释,但将
来有一天我会理解... 唉... 」
之前香菱可能无法理解这声叹息是什麽意思,但经过几天前的那个晚上,袁晨锋遭
到重大打击後,香菱已经完全明白,也清楚路飞扬终於懂了。
「若可以,我不想理解这个道理,也不愿承认西门是对的,我想... 多数的人都不
会这样,卑劣的只是少数人,但... 卑劣的少数人确实存在,还有相当的数量,如果居
上位者制订方略时只考虑大多数人,不去考虑他们,那... 早晚会被他们搞疯掉。」
路飞扬道:「掠劫肯定是不对的,但一味讲究仁与义,就会被大多数人看不起,这
件事很悲哀,却不能被忽略。要成就理想,要让所有人助你成事,不只要获得他们的认
同,更要取得他们的尊重,而尊重... 往往与敬畏分不开,能够取得人们敬畏的方法就
那几种,可是若他们觉得你没威胁性,就不会把你放在眼里,哪怕你正全心为着他们作
事。」
不管是谁,都不会喜欢背後给人刺一刀的感觉,碰到个性、思想激烈一点的,就此
性情大变的例子,在哪里都找得到。同盟会初期,在西门朱玉的掌舵下,完全规避了这
一类的风险,出身魔门的他开朗乐观,却很清楚人性黑暗面,所采取的种种措施,当然
算不上绝对正确,可是确实有效,让同盟会成员在不知不觉中,顺利度过许多新生组织
会碰触到的危机,这点,确实是西门朱玉的大功。
香菱道:「西门先生的手段过於激进,要是他当年能向你们提出解释,或许会好得
多...」
「... 有些事,不是自己亲身碰到,别人怎样解释也没用,这次晨锋碰上这些问题
,我才发现以前很多事,西门之所以那麽做的理由,他作的事情绝对不对,但我也没有
更好的方法,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路飞扬摇摇头,道:「西门当年从不解释,他知道他说了也没人听得进去,索性装
神秘拖时间,而且... 他也没那个时间,他... 太忙了,没时间停下脚来解释,要处理
的事情永远都那麽多... 西门自己也很清楚,他的身分早晚会被拆穿,一但那些秘密为
人所知,他的一切努力...就算到头了。」
无论建国或圆梦,都可以用稳健的方法,一步一步来,唯独西门朱玉不行,他没有
几代人的时间,甚至连一世、半世人的时间都未必有,在一切尚未曝露之前,他可以游
走於正邪之间,两面逢源,取得两边的资源,但若一切为人所知,他马上就会被黑白两
道联合追杀,纵然能保不死,也没有可能再实现理想了。
只要想到这一点,就能理解西门朱玉当时所承受的压力,若非如此,以他的聪明才
智,其实可以不必那麽激进,用其他更稳妥的方式,慢慢实现理想,成效绝对比现在要
好得多。
「西门的身分曝露以後,人人喊打,一夕间就变成中土仇家最多的人,这点他早料
到,应变措施也立刻启动,确保在他离开之後,组织内的一切能如常运作,这些他早就
安排好了... 追杀他的人虽然多,但以他的才略,谁也杀不到他,他逃得挺狼狈,安全
却是没有问题,照他原先的打算,是想要流亡到域外,看看是在域外避风头,或是一辈
子不回来都有可能。」
路飞扬淡淡道:「..... 如果不是因为陆云樵与天妖爆发决战,已经上路潜逃域外
的他,是不会回到中土,也不会死的。」
香菱心中大震,西门朱玉的死亡一直是武林谜团,虽然公认的官方死法,都是说他
跌落粪坑被淹死,但很多人压根就不相信,特别是像自己这种手上握着情报组织的人,
怎麽都不会相信这种没有确切时间、地点、目击者,甚至连屍体下落都不能确认的荒唐
死法。
像西门朱玉这样的人,不可能默默无闻死在某个小地方,之所以没人知道,是因为
真相被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只要接触到那些人,就能从他们口中得知真相,但... 这样
的人少之又少,香菱知道眼前的人肯定是一个,可惜多年来没机会接触到他,更别说从
他口中问出这秘密,而今... 这个等待很多年的秘密,终於要揭晓了。
「西门先生他...天妖...」
香菱心念急转,路飞扬的寥寥数语中,已经透露出足够的讯息。陆云樵与天妖决战
,西门朱玉为此赶回,他赶回的理由肯定不是为了观战看好戏,要嘛是阻止,要嘛就是
与兄弟联手抗战,以现实层面来看,百分百是後者,而天妖岂是易与?根据记载,天妖
到了後期,心志虽然近乎癫狂,一身惊天动地的武功却连连突破至新的高峰,完全到了
一个当时武者无法仰望的高度,陆云樵能凭一己之力,一战将天妖杀掉,这件事到现在
也有很多人觉得诡异,原来...
「你猜得没错,天妖是他们两人联手打倒的,说得正确一点,是西门舍身,拼上自
己性命,与天妖同归於尽的。」
路飞扬耸耸肩,道:「当时的陆云樵,修为不差,又有超级法宝在手,以战力而言
,算不错了,但天妖他... 你应该知道,阿鼻血劫越到後来,威力就越是疯狂飙增,就
算是现在的天魔或陆云樵,多半也不够他打的,当年的陆云樵去单挑天妖,根本就只有
被秒的份。」
这也是那时许多江湖名宿共存的质疑,陆云樵的武功很强,但那仅是以年轻一辈的
水准而言,虽然江湖上长他一世代的成名高手,几乎都已被天妖杀光,可是他与天妖的
绝对差距,并未因此拉近,结果两人一场决斗,陆云樵成功搏杀天妖,传出去最初都没
人肯信。
「没有人愿意相信的东西,最後会变成公定版本,丫头,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吗?」
「嗯,我晓得,根据纪录,当时同盟会对各方都施加了压力,再加上朝廷辅助,终
於压平各方质疑,让这个说法得以确定下来。」
香菱说得简单,但当时的混乱情形却远不只如此,非但外界许多人不信,就连同盟
会内部都有质疑声浪,甚至怀疑天妖其实未死,一切都是个巨大的阴谋。为了压下这些
质疑声音,陆云樵不得不出手证明,过程中爆发武力冲突,还有多人死伤,後来是因为
登基为皇的武沧澜,为求尽速稳定政局,选择与陆云樵合作,把天妖死亡之事定调,而
天妖又确实没再出现过,人们才渐渐接受了此事。
「天妖在世的时候,没人打得过他,尤其是在他将阿鼻血完全融合,一身威能推至
巅峰的那个时期,连天魔都要躲着他,可笑的是... 天妖一死,却有很多人跳出来,争
抢说是他们杀了天妖...不知羞耻的东西...」
路飞扬哂道:「陆云樵的武功,的确不是最强,问题是... 比他强的人那时都死绝
啦,因为场上已经没有冠军,所以他就是天下第一了... 这个你也觉得很好笑吧?」
「.....我不予置评。」
「嘿,陆云樵打不过天妖,但对付那些三脚猫还是可以的,与天妖的那一战,他获
益良多,功力大进,真正有了横行的资格。欺善怕恶,谁不会啊?天妖横行,他们屁也
不敢放,後来陆云樵直接找上他们,说现在开始轮到我横行了,不满意的就站出来,他
们就全部又躲回去了...嘿嘿,道理其实就是这麽简单,偏偏以前我视而不见,走了这
许多冤枉路,嘿嘿...」
笑声乾涩,似乎很狂妄,但香菱蕙质兰心,自然听得出其中的浓浓苦味。不管怎麽
说,一个人坚持着自己的理想、做风、路线,坚持了大半辈子,到头来被逼着自我否定
,打破坚持,改换路线,无论成败,那种感觉都绝不会舒服。
而身为万紫楼的高层,接触过一些外人不知的绝秘情报,香菱更晓得当时同盟会内
部的风暴,远比路飞扬说的要厉害许多。
什麽事都一样,强横手段压下,有压得住的人,也有压不住的人。同盟会之内,并
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天妖之死的交代,他们更愤而质疑,陆云樵是卑鄙无耻的伪君子,
虚报战功,夺了某人的功绩,这样的质疑,自然不见容於同盟会的「主流」派系,两边
激烈冲突之下,不少同盟会的菁英自此破门离去,这其中就包括胡燕徒、李慕白两人。
有胆识、能力质疑「主旋律」的人,当然都是菁英份子,以胡李两人为例,这何止
是菁英,简直就是集团的主战力,主战力流失,对一个组织的弱体化影响之大,可想而
知。後来世人公认,若是同盟会的菁英战力未失,以当时同盟会声势之盛,完全有可能
在接下来的十年里,反过来吞掉两大圣宗,让慈航静殿、河洛剑派名存实亡,而非像後
来那样,遭受两大圣宗的严重制肘,更别说打一个没有天妖的太平军国打上那麽久才结
束战争。
「我... 我相信... 」香菱认真道:「陆大侠不是那样的人,这些指责的背後一定
有什麽理由,有什麽苦衷。」
「哦?你知道陆大侠是什麽人?你和他很熟吗?我有时候都不晓得那家伙到底是什
麽样的人呢。」
路飞扬笑了笑,眼神忽然变得很感伤,「西门临死之前,求我答应的几件事里,其
中一件就是天妖死亡的消息处理,他求我务必宣告世人,天妖是陆云樵独力搏杀,以此
震慑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还求我制造假象,让人以为他是跌落粪坑淹死,死前贫病交迫
,性病病到毁容了...」
香菱脑中正自揣测,西门朱玉的武功,照理说和陆云樵在伯仲之间,两人都是当时
年轻一辈的翘楚,却都与天妖差得颇远,到底是怎麽拼命,才能拼到与天妖同归於尽的
?但听路飞扬说到遗言处理,注意力被引开,忍不住问道:「他为什麽要这麽做?」
「他说,他此生欠下情债太多,对不起很多人,非常愧疚,不想再让那些关心他的
人为他伤心,所以,就让自己死得恶心一点,让人家回想到他的时候便想吐,不会伤心
。」
路飞扬道:「性病生疮毁容,是他老早就想好的,跌在粪坑里淹死,听说是决战天
妖时,临时想到的...」
虽知道不该笑,香菱仍是不禁莞尔,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处理死亡,该说是西门朱玉
的温柔,也是这个男人可爱的地方。别的优缺点姑且不论,他这样为人着想,难怪有这
麽多人十几年来都为他牵挂...
然而,短暂的感伤过後,香菱的理性马上意识到,西门朱玉的遗言或许很替人着想
,或许真的让很多人可以不伤心,但照这个遗言实施下去,陆云樵却成了最大的受害者
,他必须强违本心,去占有那份不属於自己,自己也完全不想要的虚假荣耀,对天下人
宣告,是自己独力击杀天妖。
为了震慑各方的野心份子,也为了能尽快击溃太平军国,同盟会需要塑造一个强大
的英雄形象,稳定人心,支撑士气,这个角色、这个形象,只有陆云樵能担起,所以西
门朱玉将这重担委托给他,请他承担起这责无旁贷的沉重工作。
接下这重担後,许多人会质疑陆云樵冒功,即使真的相信是他击杀天妖,人们也猜
测他必是用了什麽下流手段,暗算、下毒、围殴... 否则怎麽可能克服实力差?而为了
尽快处理这些质疑,维持大局稳定,势必动用武力,这绝对是当年陆云樵最厌恶的作法
...
「西门说,手套已经烂了,往後没得戴了,我只能靠自己亲手去做了。」路飞扬道
:「当年我总是不认同他的作法,常与他争执,没想到他不在了,我自己却也只能做同
样的事... 我并不认为这样是最好或非这样不可,一定还有其他更好的方法,只是...
我找不到而已。」
听着这些话,香菱多少可以理解,为何太平军国战後,陆云樵以堂堂天下第一高手
之尊,却几乎不问世事,过着半隐居的生活,尽管自己觉得这有点反应过度,但不可否
认,他精神上遭受的打击不小,任何人如果不得不背离当初理想,自我否定前半生,都
会受到重大打击的。
想到这些,香菱有些难过,想要试着给这个男人一点鼓励,「您... 其实不用难过
,成大事的英雄豪杰,原本也就不可能被所有人理解,但无论怎样,只要是明白人,都
一定会理解您的苦衷...」
「明白人?你说我的兄弟们吗?」
「是的,他们...」
一语甫出,香菱意识到自己的误谬,陆云樵的结义兄弟,像是李慕白、胡燕徒,就
是为了此事而与陆云樵翻脸,若说他们能明白苦衷,这话根本是讽刺,当下连忙补过,
「像胡大侠、李大侠两位,即使当时基於义愤,未能冷静,但只要给他们时间,相信他
们一定也能想通,明白您不是那样的人,解开误会...」
「唔,他们两个吗?这个你倒是没说错,他们确实是明白人,打从一开始,他们两
个就明明白白,是我自己糊涂了,枉自浪费了许多年的时间,才明白这一点。」
路飞扬道:「我起初不知,花了几年的时间寻找他们,想要解开兄弟之间的误会,
最後终於找着他们,为此闯入梁山泊,想把话说清楚,结果他们听我把话说一半,就笑
着告诉我,我要说的事情他们都明白,打从一开始他们就料到事实真相必是如此。」
「什麽?」香菱觉得不可思议,「如果他们都明白,为什麽他们还要离开?你们之
间没有误会啊!」
「他们之所以离开,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想要离开... 一切就是这麽简单,只是如此
而已,没有别的。」
路飞扬简单解释,口中说得平淡,脑里却回忆起自己闯上梁山泊,听他们两人说出
这话时的情景,那时,自己内心的冲击,犹如天崩地裂。
『你们... 一开始就要走?为何... 为何不留下来?』惊愕过後,自己的表情覆上
一层阴影,『是因为西门?西门不在了,所以你们也不想留?』
『不,你完全误会了,虽然也有一小部分理由是因为他不在了,但完全不是你理解
的那样。』胡燕徒大咧咧地笑道:『我们和西门是兄弟没错,不过我们与他其实不是那
麽投契,至少... 要讲交情,还比不上你与他的交情那麽好,要说为了西门的死而仇视
你,那百分百是扯蛋。』
『那...那又为何...』
『因为已经到了不能不走的时候了。』李慕白道:『老大,你我兄弟多年,我姑且
问你一句,你认为我们为什麽要跟你搞同盟会?为什麽这些年来不要好处,与你和西门
出生入死?』
『因为我们有着共同的理念、共同的理想,都希望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所以我
们才...』
『所以我们才要离开。枉自做了那麽多年兄弟,你甚至完全不了解我们,到现在你
还那麽以为,老大啊,你知不知道魔门中很多人夸奖你,说你的正直已经正到了一种搞
笑的程度了。』李慕白笑道:『坦白说吧,真正希望这个世界能变得更好的,就只有你
一个,算上死去的西门,那就是两个,我和老胡根本不在意中土的明天会是怎样,反正
不管怎样变,我们都会过得好好的。』
『那你们又何必加入同盟会?以你们两人的武功、本事,在哪里都能过得好好的,
甚至大可加入太平军,以当初的声势,太平军还远在我们之上,你们如果选择了太平军
,今日成就岂止如此?』
『我、老胡,还有其他的很多人,如果要追求成就,今天就不会在这里了。以我来
说,要是我对那些东西感兴趣,今天轮得到虚河子这家伙当掌门?我们都喜欢在自己的
世界里,做自己的事,太平军国想收编我们,我们没兴趣,太平军国骚扰我们,我们就
打他妈妈的。』
李慕白道:『不是我们选择要跟着你干,是天妖那傻鸟选择和我们对着干,我们就
干了他!至於为什麽要加入同盟会... 因为你为人不错,不会占兄弟便宜,有西门在组
织里,又不会无聊,就加入干干看了,反正,要退出、要跑路随时都可以,不是什麽大
事。』
胡燕徒在旁点头道:『不错,而且,当初西门还保证,加入组织可以享有劳健保,
砍死人有奖金拿,被人砍也有医疗补贴。』
『.....你们...就为了这个加入同盟会?』
『别听他胡扯,他叫老胡,天生就是来唬烂的,老大你信他就傻了。』李慕白敲了
胡燕徒胸口一记,笑着打圆场,『补贴和奖金是当初西门拿来钓我的,至於这个肌肉狂
,他当时哪懂这麽复杂的东西?只是单纯喜欢砍人的感觉,西门对他说,跟我来,天天
有人砍,他就跟着过来入会了。』
这些话听在耳里,自己的感觉就像一个又一个的雷霆霹雳,疯狂震撼,但在狂震之
後,倒是慢慢有了如梦初醒的感觉。
诚然,就如他们所说,这麽多年的时间生死与共,并肩作战,自己却连他们在想什
麽都从来不了解,这算什麽兄弟?
『西门死了,接下来的同盟会,会迅速变成完全的正派组织,我不想当君子,更不
愿被人用侠士的标准来约束,当年我不想待在不周山,现在也不会留在同盟会。』李慕
白正色道:『我这还算好,老胡他根本只懂得享受斩人,太平军国那边没得斩了,就只
好斩自己人,西门若是在世,大家还可以谈条件、做交易,西门不在了,我们再不走,
难道将来等着被你陆大侠清理门户吗?当然有多远走多远了。』
『你们加入同盟会,不是为了救世济民,为什麽以往从来不说?为什麽我和你们谈
理想的时候,你们从来都不反对?』
『因为我们虽然都不是好人,但也绝不是傻瓜,你说的理想又没碍着我们,你的为
人也不错,大家陪你吆喝两声也没什麽,又不费事,有什麽必要跳出来反对?现在装不
下去了,又没有西门在中间协调,我们不跑就真的傻了。』
李慕白道:『但说真格的,我们对你的理想,没有兴趣。天下兴亡与我何干?人人
安居乐业,国家稳定,我就能快活昇天吗?人还是自己活得好最重要,至於什麽暴君暴
政,嘿,或许老大你不能接受,但天妖就算再厉害十倍又如何?天下苍生是死不完的,
杀完一批马上又会出来一批,还没算他们自己搞死自己的,既然怎样都死不完,哪用得
着你为他们操心?』
原来...所谓众人为了理想而奋斗,一开始就只是自我感觉良好...
原来...唯一认同自己理想,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已经死了...
那麽... 既然一起为理想奋斗的人都不在了,这个没人重视的理想,还有什麽意义
吗?
第八章 魔尊赠礼·先斩来使
路飞扬的话说得断断续续,特别是当他陷入过往回忆後,更完全沉默下来,尽管他
没说什麽,香菱却仍知道那些没出口的话。
换作是别的人,哪怕是路飞扬的知交,都未必能凭着他这样寥寥数语来了解事实,
但香菱曾一手掌握万紫楼的情报系统,知道许多绝密,整块拼图只是欠了最核心的几块
,这才朦胧不清,路飞扬的话补齐那几块後,她立刻将整件事拼凑出来,就连他未出口
的那些话、没说出的那些事都猜到了。
只是,明白了这些,香菱却无话可说,自己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去评论这些,陆
云樵受到的打击很无奈,西门朱玉的做法也有错,但这个世界若没有西门朱玉那样的人
,一切只会更糟,至少自己不想指责西门朱玉。
「我... 有个问题挺好奇的。」香菱道:「西门先生的理想,如果和您一样,都是
想要救民济世,为什麽他会... 嗯,您知道的,他的手段、他的作风,似乎并不是那种
以民为本、博爱万民的心态,既然没有爱民之心,又为何...」
路飞扬道:「可能是出身魔门的通病吧,太急躁的时候,一不小心,手段就凌驾本
来目的之上了,你不也有这种毛病吗?」
「呃,这个...我...」被这麽一问,香菱顿感尴尬,不晓得该怎麽说才好。
「而且,关於这个问题,当年我也问过西门...」
「喔!西门先生怎麽说?」
「他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如果太爱,就会患得患失,做什麽事情都放不
开手脚,所以如果真的要为天下万民着想,要让他们过好一点,就不能把他们看得太重
,尤其不能把他们摆在第一位,这样大家都能远离颠倒梦想,无有恐怖。」
路飞扬的话让香菱一怔,愣了半晌,才冒出一句,「这算什麽歪理?」
「哈,不错。」路飞扬笑道:「当年我听完也是这麽说的。」
只是,路飞扬也仍记得,面对自己的质疑,西门朱玉依然有他的一套想法。
『我小时候也问过一个高手,怎样泡妞才能无往不利,他告诉我,人遇到自己真正
喜欢的人,就会患得患失,稍微有点什麽事,就容易反应过度,反而坏事,所以如果真
的想从容潇洒,无往不利,诀窍很简单,你就专门去泡那些你不喜欢的漂亮妞就行了,
干完就甩,一生也无敌。』
『这又算什麽歪理?比刚才那个更歪了。』
『歪理?你先确定这个世界是正的再说,歪理走歪路,恰到好处,你如果一定要正
着走,那时就是你自走绝路了。』
西门朱玉的道理,总是那麽奇怪而偏差,自己从来不认同,也不想认同他的道理,
但为何这一路走来,总是自己在碰碰撞撞?难道,真如西门所说,这个世界就是歪斜的?
「喂!」
一声叫唤,打断了路飞扬的回忆,抬头一看,却是一直在旁保持沉默的小殇,「你
恨西门朱玉吗?」
绕了一大圈,结果还是回到最初的这个问题,小殇似乎很执着这个答案,路飞扬笑
了一笑,道:「当然恨啦,谎言隐瞒,背後设计,横刀夺爱... 这就是他做兄弟的方式
?恨他也是很正常的吧。」
「但是到最後,你不觉得他才是真的当你是兄弟的人?他有很多事情来不及告诉你
,可是他并没有当你是白痴。」小殇道:「如果你真的那麽恨,就不要用这种口气说话
,你认认真真,用你自己的声音说一次,你痛恨西门朱玉这狗娘养的臭贼!」
面对这个要求,路飞扬没有马上回答,而在短暂的沉默後,他笑了笑,伸手摸摸小
殇的头,道:「丫头,你过界了喔,虽然平常你与我是平起平坐,但说到底,你还只是
个孩子,有些大人的事情,你不该管的。」
小殇双手插腰,道:「你为什麽不敢直接对我说,这些事情轮不到我管?你就是这
个样子,当初老婆才会被人抢走的!」
「哈哈,也许体贴和为人着想都是错的,但这总不能说是我的错吧?」路飞扬笑着
站起来,手挥了挥,就往前走,刚才的话如果是别人说,自己的反应或许没法这麽淡然
,可是再怎麽样,自己还没有沦落到被一个孩子控制情绪...
香菱在一旁也为之莞尔,小殇所触碰的那个话题,对多数男性而言都是重中之重,
不可承受,但眼前这位一生不知经历多少风雨,如果这麽容易就被挑动情绪,自己肯定
对他非常失望。
只不过... 香菱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女孩,她的破坏能量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期。
「小武他不是西门朱玉的儿子喔...」
小殇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不仅让香菱吓得几乎跳起来,就连正踏步离去的路飞扬都
一下子停住脚步。
「这麽多年你从来不问,也不敢问,你一直都以为小武是西门的遗腹子吧?我可以
告诉你,事实和你想得不一样,直到西门朱玉死掉为止,他和凤姐之间都没有怎麽样,
更别说搞出私生子来了。」
这话委实让人意外,一直以来,孙武的身世便是谜,未经证实,也无法证实,所有
人只能根据当年的线索来猜测。虽然以武沧澜为首的一票人,主张孙武是皇室之後,是
武沧澜的亲生儿子,但包括路飞扬、虚江子在内的人们,却始终认为孙武是西门朱玉的
遗腹子,就连香菱自己也是这麽想。
然而,想归想,谁也没有本事去查证,大部分的人没有机会见到凤婕,即使见到了
,提问了,凤婕也是冷冷地不给回答,路飞扬当年只隐约提过一次,吃了一碗超大的闭
门羹後,便再也不提,自己在答案卷上填了确认的印记,但此刻,小殇却说孙武不是西
门朱玉的儿子?
凤婕自从归隐梁山泊後,几乎和外界断绝联络,在梁山泊中也没有什麽亲近的人,
有意与所有人保持距离,唯一的例外就是小殇,所以有关凤婕的秘密,小殇的话绝对有
份量。
「怎麽样,你们觉得我是在撒谎吗?」
小殇来到香菱面前,「魔门和楼兰应该都有测谎技术吧?你可以试试看,看看我是
不是在说谎。」
别的不说,光是这麽惊人的气势,就让香菱不敢质疑,更何况从眼神、语气来判断
,香菱也觉得小殇的话真实无误,绝非虚言。问题是,这麽一来就有一个新问题,孙武
的生父如果不是西门朱玉,那...是谁?
香菱很想问,只是觉得自己不好开口,才犹豫了一下,陡然一惊,抬眼转望向路飞
扬。小殇刚才的那句话一出口,路飞扬就僵住不动,因为背对这边,看不见他的表情,
不晓得他现在的心情状态,但忽然之间,香菱感到他身上散发出一股好强的气势,而且
,不是先前那样...
先前谈及往事,路飞扬心情激荡,抑制不住本身力量,不自觉地形成威压,所散发
出来的,是一种不怒而威,让人觉得危险的气势,但此刻... 无需多想,那百分百就是
杀气!全心全意想抹杀掉某人所凝成的杀气!
香菱本能地按抚胸口,这股直袭而来的杀气之强,竟让自己有种胆寒的感觉,周围
草木亦受影响,几棵茂密大树出现异象,如入严冬,枝干表层发出连串奇异裂响後,一
阵微风吹来,「哗啦哗啦」声响,树上所有绿叶尽数剥离,一时间满天都是树叶乱飘,
蔚为奇观,而绿叶尽去的树木,徒余枝干,看来没有半点生气,香菱更看得出这几棵大
树生机已绝,不久便会全数枯死。
「...谁...」
隐隐约约,似乎听见路飞扬问话出声,声音仅管不清楚,但谁都知道他在问什麽。
明明与刚才还是一模一样的背影,现在看来完全不同了,香菱正不知小殇会怎样回答,
就听见路飞扬叫了一声「糟」,然後,那麽惊人的杀气,瞬息消失,连他的人影都不见
了。
「这...怎麽回事?」
香菱正觉得糊涂,跟不上事态发展,便听到远远传来气劲爆响,顿时知道不妙。听
方位,是孙武、袁晨锋那边发生战斗:气劲、刀剑碰撞声连响,来犯者实力不俗,而且
甚有心计,且战且走,已经将孙袁二人迫至一定范围以外,因为拉远了距离,再加上这
边三人刚刚都分了心,居然到现在才发现,路飞扬就是因为察觉到这点,立刻赶去援手
的。
己方一行人动静太大,早有多路人马盯上,但要说敢这麽明目张胆来袭的,也就只
有朝廷与魔门,其中朝廷方面,与同盟会处於暂时停战的状态,照说不会那麽明显地上
门兴战,但武沧澜个性反覆难料,会做出甚麽决定也很难说。
「朝廷的人还好,是魔门的话...这就麻烦了。」
香菱的这个顾虑不幸言中,孙武与袁晨锋确实是遇上了来自魔门的奇袭,两人本来
练武练得好好,先是孙武生出警兆,感觉不妙,但举目四望,不见有什麽异处,就是远
处路飞扬那边气氛古怪,好像在说些什麽,而孙武的异常动作,引起了袁晨锋的警觉,
这位大少爷虽然平时养尊处优,战斗经验与阅历可不少,立刻判断出情势,一把推着孙
武闪躲。
时间计算得正好,两人一离原地,适才脚下所立之处,无声无息,化为一大片流沙
地,并且形成一个十余米深的坑洞,所有东西都随着流沙往下坠,这等破坏力在两人眼
中并不稀奇,难得的是发动时毫无徵兆,瞬间完成,无迹可寻,要是没有及时一避,不
免顺着流沙坠下,为敌所趁。
「袁兄,多谢...」
「别分心,敌人来了!」
杀阵攻势连环发动,两人才刚刚闪避,脚下未稳,眼前就又出现两名装扮古怪的敌
人,也不知之前藏身何处,突然跃出,就朝两人攻来。
孙武最怕就是看不见的敌人,只要敌人肯现身,那就没什麽好怕,毕竟敌人再怎麽
强,总不会随随便便冒出来一皇三宗那级数的绝顶高手,然而,眼前来袭的这人,确实
有古怪,孙武迎面一拳轰出,敌人不避不闪,将要中拳的瞬间,中拳处突然变得绵软异
常,全不受力。
之前有过许多与河洛剑派高手对战的经验,孙武对於化劲、卸劲这类的手法并不陌
生,但这次的情形却完全不同,对方并非以内家手法卸劲,而是在中拳的刹那,整个身
体柔若无骨,陡然拉长变形,这一拳虽然打中,却像打在什麽表层很滑的蛇类或泥鳅身
上,非但劲道被卸去大半,还给敌人反缠上手臂。
孙武第一次碰到这种攻击,差点以为对方在变戏法,幸好这段时间与袁晨锋拆招养
成自然反应,每次袁晨锋的小擒拿手一缠上来,他就习惯性地鼓劲狂震,要尽快把敌人
震开,不给敌人锁脉刺穴的机会,否则纵有金钟罩护体,若穴道被短时间内密集攻击,
真气流转就会受到影响,削弱金钟罩的抗击力。
内劲一吐,有如山洪暴发,孙武如今的力量,足以傲视年轻一辈的所有高手,连袁
晨锋也不敢正面相抗,成功将敌人震开,但与此同时,孙武注意到敌人本来要顺势攻击
手臂上几个穴位,若非被自己抢先一步震开,攻击便会得逞,而那几个穴位,正是金钟
罩真气流经路线,要是给敌人先打中,劲力又够强,金钟罩就会出现罩门以外、本不应
有的破绽。
最初交手时,孙武还没有想太多,但到了此刻,孙武已经非常清楚,敌人就是针对
自己而来,一招一式都带着克制性。
「小心,敌人是针对你来的。」
袁晨锋目光如炬,看出了敌人的用心,但他很快也就没空再提醒,因为攻向他的这
个敌人,身形矮小精干,动作却快得出奇,手持两柄荆棘短刺,一上来拼着挨了他一招
,抢进三步范围内,出手如电,攻得袁晨锋接应不暇,每次想要反攻,都因为碰上一个
矮鬼,角度感一时抓不准,对方距离太近,出招又快,最後只余招架之功。
两边碰上的敌人,其实都不是很强,但吃了被针对克制的亏,孙袁两人都落在下风
,这时又有两名敌人破地跃出,身在半空,猛吸一大口气,高仰起头,看来就是要大吼
一声。
孙武的战斗经验累积多了,很清楚有哪些破解自己金钟罩的手段,其中之一就是攻
击五感,毕竟金钟罩再强,从没有人能把金钟罩练到耳膜上的,所以看到敌人的第二阵
是这攻势,脸上不禁微微变色。
两声大吼一起发出,孙武可以清楚感觉到空气的震动,还有自己耳膜受激烈震荡所
造成的晕眩,但诡异的是... 这两声大吼,没有声音,孙武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搞错,
又或是被震聋了,直到第二道声波轰来,才体会其中奥妙。
左右两侧吼声,虽然同为大吼,却分别蕴含阴阳之力,相互交错间,彼此抵销,不
只把对方的声音消去,还把十数米范围内的所有声音都消除。自敌人发动袭击、现身,
至今不过短短十余秒,不但攻击迅速,更有这种消去声音,阻绝外援的奇技,堪称是完
美的杀阵。
孙袁两人心叫不妙,偏偏身体动作受怪异吼声影响,一时间变得迟钝,而第三波吼
震在此时传至,两名劲敌在这时陡然增强攻势,攻得孙武、袁晨锋手忙脚乱,连连倒退
,与原先战斗位置一下就离得老远。
两人之中,孙武始终占了金钟罩的大便宜,虽然身上连挨了几下,但只是衣服给戳
了几个洞,并没有受伤,不过隐然生疼的感觉,也让他有所警觉,知道如果再给对方多
打中几次气脉,自己的金钟罩便有可能被制造出罩门,非常危险。
但再怎麽说,孙武的状况也比袁晨锋好得多,吃了没有护身硬功的亏,袁晨锋身上
多了三道伤痕,鲜血淋漓,不过那个矮胖子也给他一指戳中肩头,手指破肉而入,断其
筋骨,废去一臂,正恶狠狠地朝袁晨锋怒瞪。
成功重创对手,袁晨锋的心里却没有多少欢喜,刚才那两个使用怪异吼声的杀手,
连吼三声後,立即脱力倒毙,经脉尽断而亡,明显就是专门培养出来的死士,长期训练
,出击时以命换命,不吝牺牲,这样的人命道具非常棘手,敌人更绝不会单单只派这四
个出来就算,事实上,自己已经感觉到... 有其他伏藏的敌人开始现身,数量...在十
五人以上...
「袁兄,你撑一下,替我争取点时间。」
孙武与袁晨锋背靠背应敌,这几天两人联手作战,默契极佳,孙武这麽一说,袁晨
锋便知其意。
敌人状况不明,又是有备而来,这麽打下去风险太大,孙武是打算豁出去,直接动
用如来神掌一拼,在这猛招之下,就算不能把敌人全部干掉,至少也可以打乱敌人部署
,让附近的同伴查觉到出事。
这构想不错,袁晨锋只是担心,万一连这点也在敌人算计之内,贸然使用神掌,被
敌人趁隙反杀,那就危险了,这一点孙武想必也心里有数,所以,才委托自己做掩护,
既然如此,等一下无论如何都要护他周全,不让敌人有机可趁。
「孙兄弟,交给我吧,你放心一搏就是。」
「.....不必了。」
淡淡一声回答,似就在耳边响起,却不见任何人影,更不是孙武所发,袁晨锋闻声
倒是松了一口气,刹那间周围骤起强风,风吹得很怪,不是去无定向,而是绕着孙袁两
人走了一圈,风中好像有点奇怪的声音,但当孙武仔细去听,又什麽都听不到。
风停的时候,孙武发现周遭的树林里出现了不少人,遥遥包围住自己与袁晨锋,人
数粗略一估,大概也有十七八个,怪异的是... 这些人虽然来意不善,却一直保持沉默
,身上也没有任何杀气,更不主动攻击,孙武搞不清楚他们想干什麽。
「袁兄,他们...」
一句话问话还没问完,孙武骤听见一连串奇异的「喀啦」声响,紧跟着,他更看到
了自己将会久久不忘的一幕,那十八个人的头颅连带脖子,像陀螺一样,在躯干上飞快
转了起来,转动伴随着清楚的骨碎声,而当急转在数秒内达到颠峰,十八颗不成形状的
头颅拔体而起,划出尖锐的破风声,直冲上半空,怵目惊心的鲜血则在旋动中向四周喷
洒,造成一场凄厉血雨,红印斑斑,尽洒在周围的草地上、树叶上。
孙武见过不少大场面,死人也早看习惯了,但这麽一幕人头雨,仍让他有强烈呕吐
的感觉,当他转过头想问袁晨锋,这才发现路飞扬不知何时已站在旁边,面色森寒,却
对满空血雨视若无睹。
「路叔叔...你...这些都是...都是...」
孙武知道路飞扬武功高绝,这点已经在连日的战斗中充分体验,不过,自从在洞穴
中与心眼宗主的战斗後,孙武并没有见过路飞扬全力战斗的模样,更别说看他出手杀人
,哪想到他不鸣则已,一出手竟是这麽重手。
袁晨锋的震惊更甚,路飞扬这一下出手的凶狠,也把他给吓住,尽管他知道路飞扬
有意藉此向敌人传达愤怒,震慑来敌,却仍止不住心头的惊骇,多少年来,还是首次见
他出手夺人性命,居然... 一点都没有顾虑,一点都不留分寸...这些是演技?还是他
动了真怒?若是後者,他为何发此盛怒?
「喂!魔门的傻鸟们!」
小殇和香菱在此时赶到,更正确一点的说法,是小殇骑着香菱赶到,一到场就高声
叫喊。
「你们好大的狗胆,连你们未来的掌门人、现在的少掌门都敢冒犯,是不是不想活
了?」
这一句话扔下,第一个有反应的不是敌人,而是孙武,他几乎跳脚起来,想要怒斥
小殇,却又怕一句话喊出去,泄漏得更彻底。
不过,小殇的话确实也有效果,听见她这句话,左侧树林中缓缓走出三道人影,形
貌年纪各自不同,既有稚龄小童,也有蓑衣老农,还有一名长相俊美的青年,只是涂了
眼影,嘴唇更抹了胭脂,身上的薰香浓得呛人。
三人形貌各异,眼神中却都有一股邪气,孙武一看就皱起眉头,更有种奇怪的直觉
,好像这三个年纪、形貌没半点相近的怪人,是同胞三兄弟一样。
小殇道:「嘿!是不是觉得他们像三兄弟啊?你的直觉一点都没错,这三个老东西
平均年过六十,合称上魔三使,在魔门销声匿迹之前,是魔门内赫赫有名的人物,至於
在外头... 他们专干狗屁倒灶的鸟事,杀人如麻,听过他们名字的都被当场干掉,所以
知道他们的人不太多。」
孙武看见三个怪人,就知道他们俱是心狠手辣之辈,说他们杀人如麻倒是不意外,
但这些人的情报,小殇又是怎麽知道的?
「... 逢年过节,送礼走动... 谁不认识谁啊... 」小殇白眼一翻,朝着对面挥手
,「嘿!三个老东西,去年送错月饼被痛扁的糗事还记得吗?今年别再送伍仁口味给你
们主子了,他现在不当好人,送错口味分分秒秒会没命的。」
不管怎麽想,这都实在是一件大糗事,上魔三使登场的威风与诡异,被扫得荡然无
存。尽管如此,他们所注视的却非小殇,而是刚才出手杀人的路飞扬,半晌过後,那名
浑身土气的老农,似是三使之首,代表开了口。
「可笑的小子!还妄想魔门的至尊之位,真是自以为是。」老农狞笑道:「别以为
他在你身上耗费多年心血,你就能觊觎大位... 本次我们出击之前,门主已特别表态,
他对你们已经不感兴趣,又没耐心等你们自生自灭,就让我们扫垃圾一样把你们给扫了
,哈哈哈哈...」
笑声猖狂,听在孙武耳里,感觉相当复杂,自己一直想弄清楚老爹现在的想法,认
为过去这些年的相处,所看到的东西不会全是虚假,但这些人说的话,无疑是重重掴了
自己一巴掌,嘲笑自己的天真,如果他们都是老爹派来杀自己的,那麽老爹他...
「哈哈哈哈~~~~」
路飞扬大笑起来,一把搂过仍骑在香菱肩上的小殇,像看傻瓜一样的看着魔门三使
,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 你们听到了吗?他们刚刚说表态... 哇哈哈哈,表态..
.这些傻鸟去逼他表态了...哇哈哈哈...笑死我了...」
孙武不了解路飞扬在笑什麽,香菱、袁晨锋却是一副如梦初醒的表情,跟着便用同
情的眼神望向上魔三使,上魔三使的脸色更是阵青阵白,变得极为难看,老农怒不可抑
,伸手指向路飞扬,骂道:「少得意,陆...」
话未完,惨叫声刺耳响起,打断了这句没说完的话,那名外表俊美的妖异青年身首
异处,首级远远地飞了出去,无头的屍身慢慢倒下。孙武吃惊不小,他没看到是谁出手
,只能从死状判断,是路飞扬下的狠手,连忙转头寻找路飞扬,却发现他改为搂着袁晨
锋,很不怀好意地说话。
「在马车上,我说过如果你说了那三个字,就没命了,那时你好像不太相信,现在
你信了吧?」
「... 我... 我从来也没有不信啊... 」袁晨锋苦笑道:「我只有一事不明,为什
麽话是那个老的说的,你却砍了这个年轻的头?」
「这还用得着问吗?你不知道我这辈子最恨男人化妆了,逮着机会就趁机下手了。」
路飞扬恶声恶气道:「还有那个装嫩的老鬼,明明年纪比我还大,弄成一副小鬼样
,只要有机会,也绝不放过。」
「师... 嗯,您这也未免霸道了,人家是练功练成那样的,又不是出於自愿或整形
,他也不愿意弄成那样啊。」
「呸!你不知道我一看见伪萝莉就想杀人吗?」
「.........他是男的。」
路飞扬与袁晨锋一搭一唱,对面的上魔二使表情就越来越难看,想发作却又没有那
样的实力,路飞扬的出现不在他们预料之中,他们出击前所收到的情报也未提及此事,
如今已是进退不得。
「我告诉你们吧,那个人啊... 这辈子只有他踢别人落火坑,从没有人能逼他做什
麽事的,你们蠢到逼他表态,真以为他改当善男信女了吗?」
路飞扬微微一笑,举起了手,缓缓握成拳头,骨节发出「喀喀」声响,青筋突露,
威吓意味十足。
「... 发现了吗?其实你们才是被放弃的东西,是专门送过来被我们扫出去的垃圾
!」 |
t*n 发帖数: 14458 | 2 沙化
终于等到了
感谢
【在 k*******d 的大作中提到】 : 第一章 君威莫测·龙之逆鳞 : 自从慈航静殿事变,同盟会高举叛旗,整个中土便陷入烽火连天的混乱局面,尤其 : 是前线地带,两军战况激烈,一块地盘争过来又抢过去,往往最後整个城镇一起打烂。 : 无论什麽理由、什麽大义名分,只要是战争,其本质就是大规模的破坏行动,在孙 : 武远赴域外的这段时间里,中土战云密布,烽火燎原,两大势力激烈冲突,几乎没有一 : 刻消停过。 : 同盟会对这一场叛乱,可谓准备周全,说得明白一点,当初太平军国之役结束,朝 : 野双方就心中有数,这一仗早晚会来,这十余年来双方各自准备,如今正是验收时刻。 : 战争开打至今,所有人都有种感觉,就是「乱」。虽说战争本来就是一件会搅乱所 : 有事的东西,但这场战争的混乱感,却比其他的战争感受更甚,如果要让人们选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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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n 发帖数: 14458 | 3 那这小武到底是谁家的娃?
难道真的就是西门大官人转世?
【在 k*******d 的大作中提到】 : 第一章 君威莫测·龙之逆鳞 : 自从慈航静殿事变,同盟会高举叛旗,整个中土便陷入烽火连天的混乱局面,尤其 : 是前线地带,两军战况激烈,一块地盘争过来又抢过去,往往最後整个城镇一起打烂。 : 无论什麽理由、什麽大义名分,只要是战争,其本质就是大规模的破坏行动,在孙 : 武远赴域外的这段时间里,中土战云密布,烽火燎原,两大势力激烈冲突,几乎没有一 : 刻消停过。 : 同盟会对这一场叛乱,可谓准备周全,说得明白一点,当初太平军国之役结束,朝 : 野双方就心中有数,这一仗早晚会来,这十余年来双方各自准备,如今正是验收时刻。 : 战争开打至今,所有人都有种感觉,就是「乱」。虽说战争本来就是一件会搅乱所 : 有事的东西,但这场战争的混乱感,却比其他的战争感受更甚,如果要让人们选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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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p 发帖数: 1703 | 4 不会是的吧...
【在 t*n 的大作中提到】 : 那这小武到底是谁家的娃? : 难道真的就是西门大官人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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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n 发帖数: 2305 | 5 可以用龙族的秘技,可以用凤凰族的武技,有合成了各家的最高武学
小武不应该是陆的儿子,很有可能是类似转世灵童之类的人物
陆这次估计又被人当枪使了,按照这种推测,估计陆活不了多久,最后替小武出头或者
保护小武死掉,然后临死前得知真相,立地成佛
【在 t*n 的大作中提到】 : 那这小武到底是谁家的娃? : 难道真的就是西门大官人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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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n 发帖数: 14458 | |
t*n 发帖数: 14458 | 7 不知道啊
按照书中表示的,小武已经不可能是老武的娃了
联想到剩下的凤族根魔门那么亲密
搞不好魔门也有凤族血统
那么西门作为天魔的儿子,就跑不掉
小武能连续用凤族绝技
显然有凤族的血
前面老爹还说了神马我儿子走了的话
也许是西门大官人其实重伤没死
被老爹运回去用了什么秘法救活
但是副作用就是返老还童
不会是的吧...
【在 t****p 的大作中提到】 : 不会是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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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n 发帖数: 14458 | 8 俺也觉得大叔要领盒饭了
都开始交代身后事了
可惜啊
俺很喜欢路大叔地。。。。
可以用龙族的秘技,可以用凤凰族的武技,有合成了各家的最高武学
小武不应该是陆的儿子,很有可能是类似转世灵童之类的人物
陆这次估计又被人当枪使了,按照这种推测,估计陆活不了多久,最后替小武出头或者
保护小武死掉,然后临死前得知真相,立地成佛
【在 s****n 的大作中提到】 : 可以用龙族的秘技,可以用凤凰族的武技,有合成了各家的最高武学 : 小武不应该是陆的儿子,很有可能是类似转世灵童之类的人物 : 陆这次估计又被人当枪使了,按照这种推测,估计陆活不了多久,最后替小武出头或者 : 保护小武死掉,然后临死前得知真相,立地成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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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 发帖数: 3774 | 9 小武能用龙族武学,是因为每次都吃小殇的血。
话说楼上某人看书也太不仔细了吧?
东方现在快成脑残文了,除了主角不知道,大家全知道。。。。 |